凤凰学堂第一届学生毕业那天,荆州城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
十六个孩子穿着杨蜜亲手缝的青色学袍,在学堂前的小广场上站成一排。
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脸上都带着青涩的骄傲。
陈玄站在屋檐下,看着这群他从流民堆里捡回来的孩子——三年前他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现在却能流利地背诵《千字文》,会算田亩,懂节气,还跟着王猛学了些拳脚功夫。
“今天起,你们就算出师了。”杨蜜撑伞走到孩子们面前,声音温和却有力,“学堂教你们的,不止是识字算数,更是做人的道理——不欺弱小,不畏强权,心中有秤,手里有活。走到哪儿,都要记得这四个字:俯仰无愧。”
“是,先生!”十六个声音齐刷刷响起。
雨丝斜织,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陈玄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华山,岳不群给新弟子训话的场景。
那时的训诫是“光耀门楣”,现在的期许是“俯仰无愧”。
一样是传承,不一样的重量。
毕业礼后,孩子们各奔前程。
有六个留在了荆州,三个进了凤凰军,两个跟着苏寡妇学管账,还有一个特别灵秀的女孩儿,被杨蜜收在身边学医。
另外十个,选择了离开。
“陈先生,我想去宁波投俞将军的水师。”说话的是年纪最大的石磊,这孩子天生水性好,能在江底憋一炷香,“倭寇还没打完,我想去。”
“杨先生,我娘病好了,我想回老家考秀才。”另一个瘦削的男孩低头,“虽然……不一定考得上。”
陈玄和杨蜜一一应允,又各自给了盘缠和嘱咐。
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时,雨停了。
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给湿漉漉的荆州城镀了层金边。
“有点舍不得。”杨蜜望着空荡荡的学堂。
“总要飞的。”陈玄揽住她的肩,“我们教他们本事,不是为了把他们拴在身边。”
是啊。
这三年,他们建学堂、修水利、分田地,把荆州从万家凌退思留下的烂摊子,变成了湖广最安稳的一府。
凤凰军也从最初的几百人,展到三千人,不仅护卫荆州,还时常协助俞大猷清剿流窜的倭寇。
一切都在变好。
但有些东西,永远不变。
比如人心里的恶,比如黑暗处滋生的毒。
这天深夜,陈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外站着赵大锤——三年前在台州并肩抗倭的独臂汉子,如今是凤凰军在东南沿海的暗桩头领。
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布包。
“陈先生……出事了。”
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
信是血写的,字迹凌乱:
“陈大哥、杨姐姐见字:
小蝶在苗疆查‘刀蛊’源头,现与湘西一座古墓有关。墓中似有前朝炼蛊秘术,已引多方争夺。我追查至辰州,遭人暗算,身中奇毒,藏身于沉陵‘老鸦洞’。若三日内无人送解药,必死。
头为信物,送信人可信。
十万火急,盼来。
——蓝小蝶绝笔”
信的落款日期,是七天前。
陈玄脸色一变:“她现在……”
“不知道。”赵大锤声音颤,“这信是一个苗女冒死送出来的,送到我手里时,已经过去五天。我昼夜兼程赶来,又用了两天……”
也就是说,蓝小蝶的“三日之期”,早就已经到了。
杨蜜已经穿好外衣:“我去准备马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