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苏惜棠脸上,她望着王婶子手腕上渗血的刀痕,耳中还响着对方念叨的血能让泥像显灵,后槽牙咬得生疼。
关凌飞已经冲过去夺刀,粗粝的手掌裹住王婶子抖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哑:婶子,这刀是切菜的,不是割自己的!
飞子啊王婶子被按坐在雪地上,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我家柱子昨儿摔断了腿,大夫说要五钱银子的药。
我去还恩榜前磕了三个头,可榜上都是帮人挑水、给孤寡送柴的善事我没旁的本事,就想拿血供泥像,求它显灵救救柱子。
苏惜棠的喉咙紧。
她蹲下来,摸出帕子给王婶子包伤口,触到那皮肤下突兀的骨节——这是上个月才跟着她学腌菜的手,如今指缝里还沾着酸菜渍。柱子的药钱,我让药铺记在青竹村公账上。她声音颤,可你拿自己的血当供品这和拿柱子的命换钱,有什么区别?
王婶子愣住,突然捂着脸哭出声:我就是个没见识的农妇,除了求神,还能咋办?
能咋办?程七娘的声音从人堆里传来,她披着狐皮斗篷挤进来,手里攥着个铜铃铛,从明儿起,青竹村立三条规矩:割腕献血的,全家工分清零;跪泥像过半个时辰的,当月暖晶不;还有——她扫了眼围观的人群,再有人说泥像显灵这种浑话,去晒谷场给全村讲三回《劝农书》!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暖晶是苏惜棠用空间灵泉冻的冰砖,冬天放屋里能驱寒,比炭盆金贵;工分更是家家户户的命根子,少了工分就换不到盐巴布料。
王婶子猛地抬头:七娘,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程七娘蹲下来,指尖点了点王婶子手腕的伤,可你这刀伤要是感染了,得花更多银子治。
青竹村不养自残的傻子,只养能互相帮衬的活人。
苏惜棠看着程七娘眼里的冷硬,突然明白这个前粮帮执事为何能管着全村账房——她最懂,对穷怕了的村民来说,疼在钱袋子上,比疼在肉上管用。
深夜,关家小院的灶房里,松明子噼啪响着。
老泥匠周石头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烟锅里的红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苏娘子要我在泥像肚子里装机关?他把烟杆往地上一磕,这是欺民啊!
当年我给玄真观塑玉皇像,观主说神在人心,结果呢?
他们拿香油钱买地,说神要收租
周伯。苏惜棠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眼睛亮,我要的不是让他们信泥像,是让他们信自己。她翻开案上的福音簿,那是香婆李三姑记的,每页都写着张二嫂帮刘奶奶挑水赵猎户分半只兔子给孤老李爷爷这样的小字,您看,这三百条善事,哪条是泥像教的?
都是他们自己做的。
可现在他们把功劳全算在泥像头上,把罪过全推给不够虔诚
周石头凑过来,浑浊的眼睛扫过那些字迹:上个月李三姑说,有娃磕破头求泥像治咳嗽,结果是你用枇杷膏治好的。
那娃他娘非说泥像显灵让苏娘子来,你倒好,把枇杷膏方子写成。
那是让他们先信个由头。苏惜棠指尖抚过福音簿的边缘,现在他们信得太偏了,得把这股劲掰回来。
周伯,您塑了半辈子神像,可知道真正的神该是啥样?
老泥匠没说话,烟灰簌簌落在青布裤腿上。
该是能让懒人变勤,恶人变善,穷人造福。苏惜棠握住他粗糙的手,您帮我在泥像肚子里装竹管,把您的声音录进去——就说勤耕者饱,互助者暖。
等他们信了泥像说的话,您再掀开暗板,告诉他们,这声音是您的,话是他们自己写的。
周石头突然笑了,皱纹里全是烟火气:当年我被玄真观赶出来,就是因为不肯在神像肚子里藏金佛。
现在倒好,要藏真话了。他一拍大腿站起来,成!
明儿我就去破庙量泥像尺寸,竹管要选最粗的,铜铃要敲得最响的——得让后山坡的人都听见!
三日后的开光祭,破庙前的老槐树上挂着九盏福女灯,灯油是苏惜棠用空间灵稻榨的,火苗比寻常灯亮三倍。
全村人围在泥像前,王婶子站在最前头,手腕上的伤裹着干净的蓝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惜棠。
青竹村的父老乡亲。苏惜棠捧着三柱香,烟火熏得她鼻尖红,咱们求神,求的是个盼头。
可要是神真的在天有灵她突然提高声音,就请显一言,教我们如何共渡寒冬!
话音刚落,泥像的肚子里传来的一声。
人群里有人惊呼,王婶子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袖子。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低沉却有力:勤耕者饱,互助者暖,欺弱者寒,背信者亡。
城隍爷显灵啦!赵老头跪下,脑门差点撞在青石板上。
几个妇人跟着跪了,连最不信邪的张铁匠都瞪圆了眼。
就在这时,老泥匠周石头柱着拐杖挤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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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巍巍掀开泥像背后的暗板,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竹管,最粗的那根里还塞着个铜铃。都看清楚!他扯着嗓子喊,这声音是我用竹管传的,铜铃震的!
没有神开口,是苏娘子让我告诉你们——他指了指台下的人群,你们自己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