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贞”、“延误军机”的罪名处置?
昭告天下,我韩月的母亲兼正妻,与侍卫私通,致数万将士枉死?
不,我不能。至少,不能是现在,不能是这种方式。这丑闻一旦公开,对我的威望,对刚刚稳定的江淮,对未来的天下,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股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夹杂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彻底淹没了我。我甚至能感觉到喉咙口涌上的腥甜。我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我确实……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至少,在明面上,在此刻。
这种认知,比合肥被围、比亲眼看到死亡名单、比听到母亲颠倒黑白的指责,更让我感到冰寒彻骨,万念俱灰。
妇姽那句“你有什么资格怪我”的尖锐反问,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仅存的、试图以理性和悲悯来面对这场荒唐闹剧的耐心。
那名单上每一个名字所代表的鲜血与忠诚,在她口中,竟成了轻飘飘的“打仗哪有不死人”,成了她推卸责任的借口。
我看着她坐在凌乱床沿、美艳却扭曲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心虚、委屈、以及一丝破罐破摔般狠厉的光芒,最后一丝属于“儿子”或“丈夫”的柔软期待,彻底湮灭。
然而,她的攻击并未停止。
仿佛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为了证明自己“没错”,为了在她那畸形的世界里维持最后的“胜利者”姿态,她将矛头对准了我最私密、也最无奈的弱点。
“废物!”她猛地从床沿站起,睡袍因动作过大而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腻肌肤,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一根涂着丹蔻、微微颤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我,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变调。
“韩月!你看看你自己!空有几十万大军,号称摄政王,结果呢?连最基本的武功都学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她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恶毒的嘲弄,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刘骁,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意的比较与炫耀“你看看骁儿!他才跟了我多久?不到半年!如今的身手,足以位列一流!那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有的气概!你呢?在我身边十几年,我手把手教你,给你找最好的师傅,结果连一套基础拳法都打不圆融!你除了会耍弄权谋、驱使别人为你送死,你还有什么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心底最隐痛、也最自卑的旧伤上。
武功,一直是我无法弥补的短板,是戎马生涯中深藏的遗憾。
我曾以为,最亲的人会理解,会体谅。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会成为她攻击我、贬低我,去抬高另一个男人的武器。
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以如此恶毒的方式。
“母亲……”
我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我强行咽下。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悲哀。
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口不择言的女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无比……荒谬。
我缓缓转过头,不再看她,也不再看那个躲在妇姽身后、此刻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得意与挑衅的刘骁。
我的目光落在满脸是泪、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玄悦身上,又掠过紧咬嘴唇、因伤痛和愤怒而微微抖的公孙广韵。
“我们走。”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刚才那番恶毒的言语从未入耳。
“殿下!”玄悦急声喊道,她显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刘骁,更不甘心让妇姽如此羞辱我之后安然无恙。
“走。”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然后,我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帐外走去。
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万念俱灰的孤寂。
一步,两步……仿佛要彻底走出这个令人窒息、充斥着背叛与恶毒的地方。
“韩月!!!”身后,爆出一声凄厉到几乎撕裂喉咙的尖叫!是妇姽。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决绝地转身离开,没有暴怒,没有辩驳,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这种彻底的漠视与放弃,比任何斥责怒骂都更让她恐慌,更让她无法接受!
“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
她猛地冲前几步,却又在帐口停住,不敢真的追出来面对外面森严的刀枪。
她只能扶着帐门,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睡袍彻底散乱,几乎衣不蔽体,露出大片令人眩晕的雪白,她却浑然不顾。
“你这个负心汉!人渣!!”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哭腔,却更显狰狞,“我为你付出了一切!我把整个西凉都给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想一走了之?把我像个破烂一样丢在这里?!我告诉你,没门!!”
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只能徒劳地挥舞“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告诉全天下人!告诉你的将士,告诉你的臣民!你韩月是个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伪君子!是个利用完女人就扔的渣滓!!我要让天下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咒骂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哭嚎与威胁交织“你走啊!你走!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见我!我妇姽誓,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你!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没嫁过你这个丈夫!!你滚!带着你的新欢,滚得远远的!!!”
凄厉的哭喊与恶毒的诅咒,在舒城大营上空回荡,惊起远处寒鸦。
帐外,龙镶近卫、宪兵、白马从义,乃至西侧那些被缴械的凤镝军士兵,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震惊、茫然、鄙夷、叹息……种种情绪,复杂难言。
而我,脚步未停。
仿佛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哭骂,只是远方无关紧要的风声。
只有离我最近的玄悦和公孙广韵能看到,我挺直的背脊在微微颤抖,我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我没有回头。
一步,离开咒骂与心碎气息的帅帐,清冷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腥甜与钝痛。
帐内妇姽歇斯底里的哭嚎诅咒犹在耳畔,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
我挺直背脊,迎着营地里无数道或震惊、或同情、或愤怒、或茫然的目光,一步步走向营门。
然而,营门外的景象,却比帐内的不堪更让我心头一紧。
以林坚毅为,姬宜白、黄胜永、林伯符、韩忠等一众核心将领,早已按捺不住,见我走出,立刻围拢上来。
他们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恭谨或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愤怒、无法容忍的鄙夷,以及某种“为主分忧”的决绝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