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失去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心头的重压便增添一分,对舒城方向的冰冷失望也更深一层。
虞景炎的军队同样疲惫,伤亡亦重,但他们至少握有城外那几个未被完全焚毁的粮仓,补给虽也紧张,却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砍伐林木取暖的士卒在营地后方升起的缕缕炊烟,在寒风中格外刺眼,反衬着城内死寂的冰冷。
焦虑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
即便我们能侥幸守住城墙,饥饿与寒冷也将先于敌人的刀剑,彻底摧毁我们。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我习惯性地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西边!
西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大片不同寻常的烟尘!
起初心中一紧,以为是虞景炎新的援军。
但很快,看清了烟尘中隐约的旗帜——并非我的“韩”字王旗或西凉军旗,但也不是虞景炎主力的“虞”字旗,而是一面残破的“慕容”将旗!
慕容克!他不在鄱阳湖方向抵挡黄胜永和林伯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除非……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狂喜瞬间冲上心头!
慕容克出现在此,只可能意味着一点他在西线的防线已经被黄胜永和林伯符彻底击溃!
他是败退至此,与虞景炎主力汇合!
那么,黄、林二人的大军,岂非就在后面不远?!
真正的援军,终于要到了!
“援军!我们的援军快到了!!”我几乎是嘶吼着将这个判断喊了出来,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颤抖,却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消息如同微弱的火种,迅在筋疲力尽、濒临崩溃的守军和百姓中传递开来,激起了一阵短暂而微弱的希望涟漪。
然而,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更猛烈的风暴便已袭来。
慕容克的溃兵(虽然仍有一定建制)与虞景炎、屠甸合兵一处,并未休整,反而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最后的筹码,起了开战以来最集中、最疯狂的总攻!
所有残存的攻城器械,所有还能提刀冲锋的士卒,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数个方向,不顾一切地涌向伤痕累累的合肥城墙!
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丢开了主帅的矜持,亲自与普通士兵、与强征来的民夫一起,肩扛手抬,将最后一批箭矢、滚木、礌石运上最吃紧的墙段。
弓弦震颤,石块呼啸,鲜血泼洒,生命如同秋叶般凋零。
公孙广韵不顾手臂伤口崩裂,也跟在身旁,她已无力挥动长刀,便用还能动的右手帮忙搀扶伤员、递送物资,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坚毅。
“顶住!一定要顶住!援军就在路上!多守一刻,就多一分希望!”我的呼喊与关平等将领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几乎被淹没,却依然奋力传达着最后的信念。
信念支撑着残躯,但现实冰冷如铁。
在敌军不计代价、持续不断的猛攻下,合肥城那饱经摧残的北门,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中,被巨大的攻城锤轰然撞破!
沉重的城门向内倾倒,扬起漫天尘土。
“城门破了!!敌军入城!!”凄厉的警哨和绝望的呼喊响彻全城。
虽然还有瓮城作为第二道屏障,但第一道防线的失守如同堤坝崩溃,汹涌的敌军如同潮水般涌入瓮城区域。
守军在瓮城城墙上拼死抵抗,箭矢、热油、金汁倾泻而下,在狭窄的空间里造成敌军惨重伤亡,但后续的敌军源源不绝,踩着同袍的尸体向上攀爬。
瓮城的抵抗并未持续太久。在内外夹击和绝对的人数优势下,第二道城门也宣告失守。敌军彻底涌入了合肥城内!
巷战,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处院落,血腥展开。
残存的守军化整为零,依托熟悉的街巷、高大的宅院围墙,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太守衙门、主要粮仓、军械库等地成了争夺的焦点。
“王爷!此地不可久留!随我来!”公孙广韵不知何时又捡起了那把染血的长刀,用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求生欲与保护欲。
几名忠诚的龙镶近卫和公孙家残存的子弟簇拥着我们,且战且退。
城墙已失,我们沿着马道撤下,在混乱的街巷中穿行。
不断有零星的敌军小队试图拦截,公孙广韵状若雌虎,长刀挥舞,虽不及往日凌厉,却招招搏命,竟被她接连砍翻数人,鲜血溅了她满身满脸。
我亦挥剑格挡,配合着近卫们的拼死护卫,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
最终,我们退入了城西一处高墙深院的宅邸——周文焕周老先生的府邸。
周家是合肥大族,府邸修建得颇为坚固,门墙高大,易于防守。
周文焕早已将家族青壮和部分残兵组织起来,死守大门和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