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洞察力,敏锐得有些可怕。
“情真意切,偏逢负心浪子。游戏风尘,竟获痴心佳人。”
“子女聪颖,多做离巢飞燕。儿孙拙朴,反得绕膝承欢。”
沈灵珂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谢怀瑾的心上。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京中那些王公贵族的脸。
镇国公世子,痴恋一个青楼女子,闹得家宅不宁,最后竟真的散尽家财为其赎身,如今在城外开了个小酒馆,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吏部尚书家的几个儿子,个个才高八斗,金榜题名,却都外放为官,偌大的尚书府,只余老两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叹气。
这些事情,他都当做轶事来听,从未深思。
此刻被沈灵珂用这样精炼的言语串联起来,竟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宿命感。
“勤似工蜂,营营终生仅果腹。狡如市侩,得志一时便称豪。怀才抱德者,沉沦市井喧嚣。”
听到最后一句,谢怀瑾的心头猛地一震。
怀才抱德者,沉沦市井喧嚣。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贬斥、被排挤的同窗故友。
想起了那些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选择挂印归去的老臣。
更想起了自己,身处这权力的漩涡中心,每日如履薄冰,看似风光,实则不过是在更大的樊笼中挣扎。
他看着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月光为她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显得那般不真实。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才能有如此通透、又如此苍凉的感悟?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在复杂的环境中求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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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他现,自己错得离谱。
她的智慧,并非小聪明,而是一种勘破世事的大格局。
这份格局,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及得上。
沈灵珂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红尘自古少周全,明月犹盈亏有数,山川亦崩裂无常,况血肉凡胎乎?”
“乾坤浩渺间,谁非芥子微尘?世路崎岖处,尽是风霜行客。”
“命运如棋局局变,人生如茗盏盏新。”
谢怀瑾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她的声音,变得轻微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宏大的画卷。
画卷之上,是无数奔波劳碌的众生,是变幻莫测的世事,是不可捉摸的命运。
而他的小夫人,就站在画卷之外,用一双清澈得近乎冷酷的眼睛,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是悲悯?是淡漠?还是……脱?
“百态营生烟火重,各藏风雪各方披霜。汲汲于得失者,徒增三千烦恼。安守于本分者,自得一方清宁。”
“莫羡他人起高楼,且惜自家灶火温。”
“但守三分知足意,自有清风扣心门。”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窗外的风,似乎也停了。
只有那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
沈灵珂缓缓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眸子再次望向谢怀瑾,那深邃的哲思仿佛潮水般褪去,又变回了那个带着几分不确定、几分依赖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