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闻声擡首,是孟洇和江煊礼,只见他们一身黑衣,素面朝天,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发饰。
知眠正欲去拦,孟榆伸手阻止她:“他们是真心来吊唁的。”
两人上过香,孟洇半蹲下来,语气低沉:“三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孟榆含泪擡眸:“谢谢你能来。”
孟洇含泪摇头:“你是我三姐姐,骨肉至亲,我岂能不来?”
纸钱烧到一半,门外倏然响起一声冷笑:“本王没来迟吧!”
孟榆循声望去,只见睿王一袭银朱色衣袍,笑意盈盈,可谓春风得意般出现在门口。
宁简行亲自上前拦住他,冷声直言:“睿王殿下,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睿王睨他一眼:“我和陆将军,哦!不,应当说是陆公子,我和他亦称得上有几分交情,如今他人去了,我过来送送行,不是很正常麽?”
“殿下的交情,我夫君担当不起,你所谓的交情便是请万民书逼迫圣上处置了他?”宁简行还没说话,便听得身後传来孟榆的冷喝。
见孟榆面上毫无血色,眸底满是淤青,眼睛红得通透,他正色道:“陆夫人请慎言,陆修沂残忍杀害手足兄弟,证据确凿,原是百姓看不过眼,愤愤不平,这才来请本王出面,本王不过是为枉死的观察使讨个公道罢了,何来逼迫一说?”
孟榆死死地盯着他,抿唇不语。
目的达到,睿王佯作一副襟怀洒落的坦荡模样:“本王宅心仁厚,念在你刚经历丧夫之痛,且饶你这一回,只是……”
他顿了下,偏头望向楮泽,“你还身负军职,未经本王同意,岂敢擅离职守?”
楮泽和孟榆面面相觑,惊站而起:“你这话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睿王冷笑,拱手对天,“奉圣上口谕,从今日起,西营交与本王管理,营下所有将士,包括你,皆须听从本王号令。”
话音掷地,一时间,满堂阙寂。
一直沉默的秦慕岁轻咳了下,站出来:“陆修沂好歹是他的前主子,如今又是他在人世的最後一程,他来送行亦是理所应当,殿下若再这般咄咄逼人,恐会让人以为殿下执权,行的苛政酷吏,丝毫不讲仁义礼法。”
睿王猛地偏头,目光如霜如雪,抿唇沉默了下:“秦世子好口才,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你。”
秦慕岁微微颔首:“谢殿下谬赞。”
睿王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来,只得狠狠瞪他一眼,拂袖离开。
经睿王这麽一搅合,孟榆只觉浑身软乏,瞬间瘫跪在地。
孟洇忙上前扶住她,见她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便温声道:“三姐姐,你先去歇会吧!这里我们会帮你看着的。”
孟榆搭着她的手,思量片刻,点点头。
陆修沂在次日卯时出殡,一路蒙蒙细雨下个不停,呜咽饮泣幽幽四散。
西营。
“当真下葬了?”
台上之人瞬间站起。
“当真,属下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睿王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当即就放下了,陆修沂一日不葬,他便一日不得心安。
***
一场大雨过後,天色愈见晴朗。
夤夜时分,蛙鸣遍地,明月高悬,打更人提着昏暗的灯笼走街串巷,时而敲锣打鼓,时而拔高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孟榆在榻上辗转良久,亦不得入眠,便披衣起身点灯。
窗外银纱铺了一地,远处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摇曳曳,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孟榆愈发清醒。
突然间,院子的大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震得廊檐下的灯火摇摇晃晃。
来人一脸匆忙之色,一见到她便忙冲过来,拽着她出去:“榆儿,快走,睿王反了,他带兵闯宫,我哥哥已经到东营召集将士进宫救驾,我待会也要入宫支援,你一个待在府里,恐怕不安全,我先接你和知眠到城郊的庄子去。”
孟榆正欲回她。
“这里是宁府,你们,你们是奉谁的命,胆敢闯……”门外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又陡然淹没于喉。
寒光划破夜色,鲜血洒在台阶上,几十个黑铁骑忽然出现在前方,堵住了去路。
宁穗神色一凛,拔出腰间的佩刀,退了几步,将孟榆护在身後。
知眠和画宜闻声,忙披衣出来,这煞人的一幕蓦地闯进眼底,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惧是一惊,亦挡在孟榆身旁。
为首的男人目光如鹰,微微擡手,身後的将士立刻一拥而上。
孟榆眼疾手快,忙抄起角落的铁棒丢给知眠和画宜,指着後门:“尽量护住自己。”
知眠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心知她想说什麽,孟榆搭上她和画宜的手,语速极快又极郑重地道:“分散逃开,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