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第三日,旧尘山谷起了浓雾。
那雾来得蹊跷,寅时未至便从山谷深处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宫门各处的灯笼在雾中晕成团团昏黄的光斑,巡夜的护卫提着风灯,也只能看清脚下三步。
辰时初,雾散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羽宫正厅内,一场紧急议事刚进行到一半。
执刃宫鸿羽端坐上,三位长老分坐两侧,宫尚角、宫子羽、宫远徵、宫紫商皆在。气氛凝重——昨夜后山又现无锋活动的痕迹,虽未造成实质损失,但挑衅意味明显。
“无锋近来动作频繁,不可不防。”宫尚角声音冷沉,“我已加派三队人手巡视后山,断魂崖一线尤其需注意。”
宫远徵垂眸看着手中茶盏,墨绿色的茶叶在澄黄茶汤中沉浮。他今日穿了身墨色长袍,领口袖边用银线绣着暗纹,衬得面色愈冷白。自上次遇刺后,他越沉默,周身笼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意。
宫子羽坐在他对面,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触及弟弟冰冷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起前日无意中听到下人的议论,说徵公子近来几乎不出药房,偶尔露面也是神色郁郁,像是……在为什么人伤心。
是为那个死去的无锋刺客吗?宫子羽不敢问。
议事进行到一半,厅外忽然传来喧哗。守门侍卫疾步而入,单膝跪地:“禀执刃、各位长老、宫主,院中……院中突现异象!”
“何事惊慌?”宫鸿羽蹙眉。
“天、天上……有面镜子!”
众人疾步而出。来到院中,抬头望去,皆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上,悬着一面巨大的、光华流转的水镜。镜面平滑如湖,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映出下方宫门众人的倒影,却又朦胧扭曲,看不真切。
“这是何物?”三长老宫若山捋须,面露惊疑。
话音未落,镜面忽然漾开涟漪。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行鎏金大字:
【异世之影·观汝之“假如”】
字迹苍劲,透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意味。
“异世?假如?”宫紫商喃喃重复,下意识往宫尚角身边靠了靠。
宫远徵仰头望着那面水镜,深褐色的瞳孔中映出镜面流转的光华。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一跳,生出一种莫名的、近乎心悸的预感。
镜面再变。
涟漪荡开,画面逐渐清晰——
第二章赤焰来客
水镜中,是旧尘山谷的官道。
一辆马车在细雨中缓缓前行,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妇人的脸,眉眼温婉,眼中带着担忧。是宋夫人。
“这雨下得突然……怀山,还有多久能到宫门?”
驾车的宋怀山回头宽慰:“快了,转过前面山道就是。夫人莫急,麟飞会没事的。”
麟飞?宫门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识得此名。
画面一转,马车内。一个红少年靠坐在软垫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极好,眉眼英挺,鼻梁高直,只是此刻昏迷不醒,额上覆着冷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红——并非染就,而是天生的火焰般的红,即便在昏暗中也灼灼夺目。
“红……”宫子羽低呼。
宫远徵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水镜中,马车突然颠簸。车外传来马匹惊嘶和兵刃交击之声!
“是无锋!”宋怀山的怒吼,“夫人小心!”
七八个黑衣蒙面人从两侧山林杀出,刀光剑影,直扑马车。宋怀山拔剑迎敌,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于下风。一个刺客冲破防线,挥刀斩向车厢——
电光石火间,本该昏迷的红少年忽然睁眼。
琥珀色的瞳孔在雨幕中亮得惊人。
他动了。
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见一道红影如电闪出车厢,空手夺过刺客的刀,反手一划——血光迸溅。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他身法诡谲莫测,没有固定招式,每一击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不过十息,七名刺客倒下五人,剩下两人骇然后退,转身欲逃。
红少年却没追。他身形晃了晃,以刀拄地,单膝跪倒,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毒了……”宋夫人哭着扑过去。
画面定格在少年抬起的脸上。雨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滑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清亮,甚至对宋夫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没、没事……我皮厚……”
羽宫院中,一片死寂。
宫尚角盯着水镜,眉头深锁。那红少年的身手,绝非寻常路数。快,狠,准,每一招都像为杀戮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