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审讯大灯打开,炽白的光束直刺铁椅上的王鸣龙。
他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劲。
只不过脸上鼻青脸肿,一看就是前头被捕的时候反抗了过头。
雷昱大刀阔斧坐在对面。
这是他罕有的亲自审讯。
倒非不擅此道,只是此人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与大多数在他看来智商欠费的罪犯浪费口舌,认为各方面水平会被拉低。
他通常都是待在监控器后面观察别人审讯,必要时指挥别人去提问题。
不过当下这个案子,时间跨度长,牵扯人物广,里头的水深得很,现在有个看上去懂得很多的,心思又比较重的,他憋着一股劲,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当然亲自出马问问话。
面对着强光,王鸣龙也没有丝毫惧怕的模样。
最多是偏了偏头,错开直射的光线。
但姿态倨傲,嘴角扯出一丝混不吝的弧度,眼皮耷拉着,连一眼都不舍得给雷昱。
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雷昱拎着审讯灯就上前去了。
“咔哒”一声,灯座沉重地搁在铁质桌面上,灯光角度微调,正正罩住王鸣龙整张脸。
强光直射他的眼睛,避也避不开,即使阖上眼皮也仍然刺透得很,何况这种压迫的环境下,闭眼带来的只会是更多的不安感,王鸣龙终于不耐地咂了下嘴,睁开眼,说出了进警局的第一句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取决于你怎么样。”雷昱声线平稳。
“啧。”他眼底布满血丝,但凶光未减,直刺对面,“雷支队,是吧?玩这套?能不能来点新鲜的?我头回进来那会儿,你估计还在警校背条例呢。”
那不仅不惧,反而率先挑衅,试图夺回一点心理优势的姿态,看得雷昱笑笑。
不是气恼,而是来了兴趣。
他非但没有移开灯,手指反而在调节旋钮上一拧,悠悠地一格格往上拧,加大了照明的功率。
亮度骤增,灯芯散发出的热度一下子就飙上去了。
灯泡发出嘶响,视网膜和皮肤遭受灼烧,王鸣龙不断地后仰,脖颈也被经脉挤压到鼓起。
可是被椅子限制,任凭他躲哪里,这个灯泡就穷追不舍到哪里,像个狗皮膏药粘着他。
“丫的要炸了!”他暴怒不已,呲牙咧嘴地吼道,“你他X想弄瞎老子啊!”
相比于他的躁动,雷昱皮笑肉不笑:“你说得不对,不是我想弄你,是咱们警局的这个电路啊,年久失修,电压有时候不太稳定,灯泡脾气一上来,我们也控制不住。”
他凑近一些,把整个倒影附在对方的瞳孔上,压低了声音,就好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之前就有几个不开眼的,不信邪,非要跟这灯泡较劲,结果……‘砰’!嚯,那家伙炸得,碎片到处都是,一整个眼珠子啊舌头啊,全是血,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了!太惨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设备的意外,和我们可没有关系啊!”
这番真假难辨又充满暗示的话一出,王鸣龙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凶狠。
“少他X唬老子!”他带着困兽犹斗的劲头,“老子什么没见过?你敢动我一下,外面……”
“外面?”
直起身打断他,雷昱笑容讥诮地调出几张照片在他面前挥了挥,“你骨头硬不说,他们呢?你敢保证你的马仔们都会扛得住审讯?动动脑子想想吧,你上头的人,现在筹谋的恐怕不是怎么捞你,而是怎么让你闭嘴得更彻底一点。”
盯着屏幕,王鸣龙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跟我搁这儿充硬汉有意义吗?”收好手机,雷昱好整以暇摆弄起灯盏,“你扛着,是替谁扛?等你‘英勇就义’了,你藏的那些钱,是归你兄弟,还是归你老大?或者,被当作公共财产瓜分?”
“你……”王鸣龙嘴唇动了动,嗓子却像被堵住。
“我什么我?”雷昱趁热打铁,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屑的压迫感,“王鸣龙,我给你指条明路,把你知道的吐干净,立功,减刑,不会有什么大事,一旦顽抗到底?”
他指了指依旧散发着高热和强光的灯,又指了指门口,“要么,它给你个痛快,要么,我放点风声出去,说你为了保命,已经跟我们合作了,你猜,是这里的意外来得快,还是你赖以生存的组织成员清理门户的手段快?”
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王鸣龙断断续续又色厉内荏地说:“你……你这不正规!是刑讯逼供!我要检举,我要投诉!”
“哟嗬,看不出来你个毒|贩这么有文化。”雷昱哂笑一声,俯在王鸣龙耳边轻声说,“我这个人本身很低调的,现在就跟你透个底——市委副书记是我亲舅舅,你准备跟谁举报呢,啊?”
胸膛剧烈起伏,王鸣龙不再看灯,也不再看雷昱,眼珠子瞪得老大,盯着面前冰冷的铁桌桌面,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重新坐回位置上,雷昱放下灯,慢慢悠悠把功率回调正常,翘起二郎腿。
他纵然是靠雷鹏赋扶持上来的,却也很少明目张胆地用这个压人,不过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恃强凌弱,对症下药,才能发挥最大的本事,击溃其心理防线。
审讯室里只剩下王鸣龙粗重的喘息和灯泡轻微的电流声。
秒针走过一个又一个格子,雷昱却不再逼问,喝了两口水,悠哉游哉地等待这把火烧到最合适的火候。
须臾之后,王鸣龙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仿佛有千斤重的头。
他的脸上已经洗去了刚才一身的桀骜气焰,眸光充斥着不甘与恐惧,还有一丝认命的颓丧。
张了张嘴,那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
“……能给根烟吗?”
雷昱随意一挥手,旁边的记录员就放下笔,走上前去,给王鸣龙嘴里塞了根烟,顺便点燃。
王鸣龙狠狠吸了一大口,抖手弹了弹烟灰,烟雾笼罩了他晦暗不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