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昉不知道代熄因从哪个刹那变成了这样的例外。
或许是在他义无反顾挡在自己身前时,或许是在他坚定站在身边支持自己时,或许是在他坐在台上大放异彩时,又或许是在每一次的交谈,每一次的对视,每一次的并肩同行中……
以至于他一看见那双深棕色的、满眼都是自己的瞳眸,就无法狠下心说出拒绝。
他承认自己很在乎代熄因。
何时起,这个青年已经成了他很多方面下的第一位。
违抗命令选择救援,不惜代价选择守护,皆是不曾经过任何思考。
他可以为代熄因两肋插刀,冲锋陷阵,以命相搏。
却不能想象与他十指相扣,耳鬓厮磨,共度余生。
归根结底,他迈不过心中的那个坎。
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陈昉深吸一口气。
没有半点责怪,他对代熄因露出一个浅笑:“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在爷爷奶奶身边,稍微大了点,有姐姐照顾,感情中缺失最多的就是父爱,如今姐姐不在了,你再度失去亲情的痛苦无从发泄,这个时候,我以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出现了。
“我比你大,站的位置比你高,你理所当然就对我产生了依赖,你把那些对于父亲的需求与依赖,以及姐姐去世后的情感缺口,全部倾注在我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上,因此衍生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想法,这我都能理解,熄因,年轻人容易被各种事情带歪,只要及时纠正,就还来得及。”
在短短的几秒内,代熄因的喉结动了又动。
他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求证,哑声问:“你觉得,这是能改过来的吗?”
那更像一句不甘的反问。
但陈昉有意将它当作了个需要解答的疑问。
“当然可以。”
他不顾心下的难言,温柔地,认真地劝导着。
就像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不过是你一时的错觉罢了,由于缺乏经验,朦胧的好感让你有些懵懂,于是你开始寻找文学作品来佐证和放大内心的念头,久而久之就完全跑偏了,不过只要你把纯粹的文学作品和现实区分开,理性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快就能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错觉?幻想?”
代熄因的眼眸重新锁定他。
只是原本还有的些许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了。
衣袖中,指骨与指关节不断收紧。
掌心被攥得生疼,陈昉也没有停止动作。
他仍旧平和地点了点头。
理由是,此刻他作为一个长辈,必须得扮演好一个成熟且理智的角色。
他肩负着把误入歧途的迷失者引回正确道路上的责任。
要将人捂到窒息的死寂在双方之间蔓延。
过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夜色又浓重了几分,代熄因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慢又僵硬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却只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保证道:“我会尽快纠正错觉,不再胡思乱想。”
擅长洞察他人有没有说谎的代熄因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粉饰情绪的人。
陈昉清明地从那双眼中看见了压不住的失落,受伤,以及无力的悲哀。
那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但他没有像从前一样。
硬生生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安慰,他也克制住了想要拍拍对方肩膀以示安抚的手。
“早点休息。”
留下四个字,陈昉转身,步伐略显急促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门关上了,他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下意识摸向钱包。
以往心慌意乱时,他总会拿出娄清卿的照片看看。
那是他情感的锚点与证明,是他唯一确认过没有谬误的爱。
只要一眼,便能平复内心,缓解情绪。
指尖触碰到发凉的皮革,他习惯性将它掏了出来。
可在夹层要掀开之际,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眼皮狂跳起来,瞳中印出熟悉的领口,白净的脖颈,小巧的下巴。
他竟是不敢继续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