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陈昉可能露出的未知反应。
他宁愿对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也好过从始至终只把他当作一个关系不错的后辈去看待。
原来更无法忍受的,不是反应剧烈。
而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前者至少能够切实明白他的心意,即便不愿接受,也会在心底留下一个抹不掉的印象。
而后者……
恐怕只会当他在开玩笑,连疏远,都相敬如宾。
“你觉得……是什么含义?”代熄因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
须臾后,对面的人叹了口气:“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陈昉何其聪明。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已经把事情了解了七八分。
可那张脸上,预想中的厌恶、惶恐……连惊愕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一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平静。
静到心平气和地问自己要一个说法。
看着陈昉的眼睛,代熄因那颗心彻底沉入了最底端。
他像是个溺于糖浆里很久的人,迟钝地被捞出来面向真实世界一样。
这场美好的梦境从他在潜意识里第一次见到陈昉开始,被共同夜跑,射击气球,赠送礼物等一幕幕画面串起来,又被酒后迷醉的亲吻,江底舍身的救援和崖下拼死的守护推向高潮。
时至今日,随着这张照片的曝光,外表脆弱的琉璃层应声而碎,显露出内里现实发展的本来面貌。
好像比起想象中,也没有那么难过。
大抵是他很清楚,世间多少事都是没有缘由,甚至称得上无理取闹的。
就因为他代熄因和陈昉性别相同,他就平白低人一等。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极尽感伤怀念亡妻,为她倾其所有;看着对方在世人的催促下相亲约会,接受新欢。
而他,不能见光,不能面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的戏剧舞台,上演一出名为地尽头的空欢喜。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混合着长久压抑的纠葛冲了上来。
代熄因抬起头,直视着陈昉的眼睛。
他不再躲闪,不再掩饰,用孤注一掷的直白宣告:
“是,我喜欢你。”
不光如此,他还要让自己暴露得体无完肤。
“不是出于朋友的喜欢。”口中字句清晰,“而是对恋人的喜欢。”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这番话毫无遮挡地落入耳中时,陈昉的呼吸还是乱了一瞬。
那些相处时被他刻意忽视的细节——
靠近时的不自然,超乎寻常的关切与凝望,掩藏于玩笑和试探下的真意,无微不至到越界的紧张……
一切的一切在当下,都不得不被摆到台面上正视,无法再纵容。
陈昉想起甘臣在车上问他:“如果你发现身边的人是同性恋,你会主动远离他吗?”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熟悉的人疏远,熟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可他从未想过,这个人,喜欢的是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清楚。”把眼睛睁得很大,代熄因的瞳孔没有聚焦,似乎只是在释放一团乱麻的情绪,“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最初也不太理解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所以当我发现有异常的那刻,已经很晚了。”
身为一个男人,陈昉很确定自己喜欢女人。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靠近自己的人是同性恋,无论对方品行多好,性格多投契,他宁愿不要和这个人成为朋友。
他接受不了两个性别一致的人做出与爱人相关的任何举动。
更遑论其中一方变成自己。
光是想到亲密接触,一种根深蒂固到几乎是生理性的不适感就会隐隐浮现。
那应该是糟糕的,错误的,违背他认知常理的情形。
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分明对这种事情有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可对象变成了代熄因,预想中强烈的排斥,反胃,或者恶心感通通没有。
有的是更深层次的慌神和无措,有的是不可思议的荒谬,有的是潜意识与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这是根本就不该出现的情感。
更矛盾的是,在这片混乱之下,他连推开对方的勇气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