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此人看重的掌上明珠出车祸死了,死得如此突兀,一旦知晓这个消息,必然会是一番腥风血雨。
“代熄因。”他喊着同行的法医,“去看看尸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话音落下。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工作服,褪去了青涩。
风吹时衣襟扬起,被西装裤包裹的整双腿完全显露出来,肌肉紧实,步履稳健,行走时更显修长。
被这身衬得,他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
轮廓分明,面容坚毅,瞳眸炯炯有神,乍一看比出国前变了不少。
不变的是耳朵上的黑色耳骨钉在暖阳下散射出斑斓的彩光。
近一年的时间,代熄因已经从虹南政法学校毕业。
有了严隅的牵线搭桥和郑孝旋的出手相助,在自身上进努力的情况下,他成功一脚踏进了市局。
“哪里有时间反应啊!那女孩子像疯了一样突然冲出来,我腿都吓软了!”
“她嘴里还喊着什么话,好像是‘不要……不要……’,但具体是啥我没听清。”
“我在对面看得很清楚,她撞车前根本没看路,跟为了被车撞一样。”
目击者和司机的说辞都大同小异,雷昱的两根眉毛却越来越靠近眼睛,愣是在额头挤出了好几条纹路。
他低声自语:“这么听着,倒像是她是主动寻求轻生……”
先将尤盼从头到脚初步检查了一遍,代熄因又掰开尤盼的上下眼皮,打着小型手电观察了她的瞳孔,接着十指发力,感受肌肉的松弛度,最后凑近她口鼻处,细致地闻了闻,才总结开口:
“死者由于剧烈撞击,身上出现多处表皮剥脱、皮下出血、挫裂创以及骨折,而汽车从背后直接碰撞又使身躯非自然后仰,手脚过度伸展牵拉皮肤,以至于她的四肢与躯干相连部位,包括腹股沟、颈部及下腹部等,形成了沿皮纹走势裂开的多处撕裂群。
“而造成她直接死亡的原因主要在两处,一是全身内脏多处破裂与大出血,二是落地时的头部跌伤严重,出现了减速性损伤,外表看上去很轻微,实际上颅骨整体都摔得变形了,并且出现了脑组织的对冲性挫伤,不过她瞳孔有些散大,肌肉也不算僵硬,我推测也许她死前存在意识障碍。”
“一个人能跑能跳,怎么会存在意识障碍?”
“意识障碍不一定就是身体因素导致的。”代熄因沉声道,“而且她口中还残余奶茶的味道,才刚刚进食过东西的人,不太会出现主动寻死的行为。”
和检查完起身的人对上目光,那些没出口的潜台词就懂了。
雷昱神色一变,当即指挥道:
“先把尸体带回市局,回去做进一步检查!”
警车疾驰,尘沙飞扬。
消息传播速度之快,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让尤洋择知道一切。
进入盛川公安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恍惚。
这样的恍惚持续到他见过尤盼的尸体之后。
“盼盼……我的盼盼……”
尤洋择仿佛苍老了十来岁。
素来得体的人头发凌乱不堪,衬衣扣子错位,连两双袜子都不是一套。
他不顾形象地跪在女儿旁边,哆嗦着指尖触碰她带血的面容,尝试好几次,才触碰到她冰冷的脸颊,徒劳地抹去了她嘴边有些凝固的血迹,以泪洗面:“你不要吓爸爸,你睁眼看爸爸好不好?盼盼……”
呼唤了不知道几次,女孩却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姣好的面容定格在死前的一刻,再也不会出现任何表情。
痛苦凌迟着尤洋择,他哭到无声。
从停尸房出来,差点一个趔趄,雷昱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大脑才迟钝地有了实感。
悲痛转变成了暴怒,眼球布满狰狞的血丝,像要把人吃掉。
“老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迸发的怒火,强行压制后抓着旁边人的肩头,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是谁撞了盼盼?!那个肇事司机呢?他必须得全责!!”
“冷静点老尤。”雷昱按住他激动的臂膀,声音沉肃道,“交警队的人初步勘查过了,司机就是正常通行,车速也在限速内,周围的目击者看得清清楚楚,是尤盼不守红绿灯,自己冲上去的。”
“自己冲上去?”尤洋择被这几个字眼刺痛,沙哑地喝道,“你是说我们家盼盼自己上赶着给车撞吗?!”
一直被人拽着,即便这个人是朋友,雷昱也有点不爽。
压着火气挣开对方的手,他理了理衣领,加重几分语气:“不是我说的,是现场的证据和目击证词都指向这个证词!我已经让图侦去调取路口附近的监控了,你到时候看一看不就知道真相是什么了?在这里冲着我发火能改变什么?能让尤盼活过来吗?”
末尾的话语如一盆冷水,迎头浇灭了尤洋择部分失控的怒火。
力气被抽空,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颓唐地坐下,十指深深插进头发中,一个劲抓揉。
轻拍拍他,雷昱声音放缓了些:“老尤,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好好想想,尤盼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盼盼一直很正常。”尤洋择麻木地回答,空洞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她就是比以前更爱出去玩了,先前生病住了那么久的院,天天闷着,我们都心疼她,如今她想出去找朋友散心,我们也不好拦着,加上她身上一直带着手机,随时能联系,听着是和同班女生说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