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族却更乐观些,”云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总觉得离了凡人,他们自己也能开茶楼丶办集市,也能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不过是群在死水里扑腾的鱼罢了。”
“翼族虽长着翅翼,可层级却是最森严的。森严的层级下,日子便过得一成不变。何况先生的力量残片始终藏匿于此地,那力量于他们而言,便如同黑夜中的信标,总痴心妄想地期盼着‘白鹄’大人有朝一日能降临,救他们脱离苦海”
“你这说得……”商成洲眉头紧缩,“莫非齐染前世是妖族出身麽?”
云觉闻言,却莫名低笑了一声:“何为人?何为妖?天地万物,不过清浊二气聚合离散罢了。”
他缓缓擡眸,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微笑看着商成洲道:“施主应知,本相无相,皆为空相。”
“歘——”
一道凌厉黑影凌空而落,漆黑的乌焰刀深深插入商成洲身侧,刀身嗡鸣不止,连刀柄都在微微震颤着。
“……”
云觉面上的笑容纹丝未变,眸光却缓缓地移开了:“妖族活的年岁久了,总见过那麽几个登天的仙人,和随他们一起现身的白鹄鸟。白鹄在翼族,便是宛如神明般的存在。那群翼族总觉得,只要得到白鹄的垂青,那即便是妖族,也有登上通天路的机会。”
他沉默了一瞬,却带着莫名的神情嗤笑了一声:“……何其愚蠢。”
“妖族便没有成仙的麽?”商成洲不解问道,眉头又跳了跳,从齐染那里扯回了自己的手腕,“……干什麽?”
“先前腕上的伤,好了麽?”齐染轻声问道。
商成洲冷哼一声:“有些人自己主意大得很,又干嘛来过问我的事?”
齐染从鼻间溢出一声带着气音的轻笑:“何时学会这般阴阳怪气了?”
云觉:……
他只觉得有些碍眼般地移开了目光,轻咳了一声道:“……是,从未有妖登上过那通天路。”
“而我在此间思索了许久,只觉得唯有‘功德’二字可解。”
“我先前以‘前生镜’领先生看了前世记忆,可‘前生镜’却不能寻回轮回中的特定记忆……”
他低叹一口气:“可惜,若是先生能想起来就好了。”
商成洲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算友好的意味,乌焰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飞回他手中,他挽了个轻巧的刀花,刀尖斜指地面,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僧人。
“你……真的是云觉麽?”
云觉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眉:“我若不是云觉,云觉又在何处呢?”
商成洲眸光骤寒,直接擡起了乌焰刀,漆黑的刀尖直指他眉心,冷声道:“再用问句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个壳子也别想要了。”
云觉面上的笑容微顿,垂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嗔心太重,有碍修行啊。”
一直静立一旁的齐染却擡起了手,他并未看云觉,只是轻轻压下商成洲握刀的手臂,然後牵着他的手,引着那乌黑的刀尖,稳稳指向了不远处一根约有二人合抱粗细丶光秃秃的气根。
那气根上既无佛龛,亦无刻像,混在其他气根中毫不起眼。
“先砍这个。”齐染轻声道,“收着力砍。”
商成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瞥向云觉——後者面上依旧挂着那温和慈悲的笑容,但肩膀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
于是他再不犹豫,足尖轻点,便化作一道漆黑的影子,朝着那巨木横劈而去。
“嗖嗖——”
却突然有无数如同活物般的粗壮根茎瞬间破土而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拦在他面前。
商成洲早有预料,嗤笑一声,身形在空中诡异一折,竟踩着那些拦路的根茎借力腾跃,腰身拧转间,已如游鱼般灵巧地钻过根茎的空隙,长刀带着沛然巨力,狠狠劈向那气根。
他仍记得齐染的嘱托,便在刀锋划开了坚硬的树皮後,手腕微旋卸去几分刚猛力道。
果然!刀身传来奇异的触感——不再是坚韧的木质纹理,而是……柔软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