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轻抖,在乌焰刀的嗡鸣声中,那气根猛地爆散成一团四处飞溅的木屑,紧接着,一团裹满粘稠腥臭液体的丶难以名状的物体从中轰然滚落在地。
商成洲一惊,身形疾退,瞬间护在齐染身前,乌焰刀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那玩意儿。
而待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露出了那东西的真容。
他还依稀保留着人形的手脚,可头颅已经缩成了扁平的一团,双目後移到了接近耳朵的位置,尾椎处森白的骨骼从皮肉中扎出,扭曲地延伸出来,形成了一片类似鱼尾的丶骨刺嶙峋的尾鳍。
商成洲瞳孔骤缩:“这是……半面妖?!”
那倒在地上的怪物没有眼皮,一双类人的瞳孔便这麽滴着墨绿腥臭的黏液,懵懵然地望着天,若不是类似胸脯的地方还有细微的起伏,商成洲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具尸体。
心中蓦然烧起一团无名火,商成洲转头四顾,一一扫过那些大小不一的“实心”气根,眸光沉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轰——”
宛如一道浓黑的闪电掠过一般,刀光所及之处,沉闷的爆裂声连成一片,仅仅一两个呼吸间,目之所及的那些气根,尽数被凌厉的刀光斩破。
当商成洲的身影重新落回齐染身边时,大部分被劈开的气根中,都滚落出形态各异丶同样扭曲畸形的“半面妖”。
年轻的僧人宛如放弃了一般,不再操纵任何根茎阻拦。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维持着那副温和到近乎慈悲的笑容,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些非人非妖丶痛苦挣扎的怪物们,无悲无喜。
“便是你……都是你做的?!”商成洲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这般行径,你也配称佛修?!”
云觉闻言,却莫名轻笑了一声:“施主谬误了,我行此事,是为度衆生脱离苦海。”
“狗屁!”商成洲狠狠啐了一口,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可知常世有多少人被半面妖害死了!”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引灵祭上族人们哀恸的哭声,他们一路行来,又看到了多少昔日祥和平静的村子因这妖祸成了死地。
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面上仍带着温润如水的笑意,赤足踩在粗壮的木根之上,低头俯视着二人。
他甚至微微掀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常世……与我何干?”
心中的怒火催发着乌焰刀在掌心不断发出嗡鸣,商成洲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地锁在云觉身上,正提刀欲上,却被冰凉的手指轻轻扣住了手腕。
齐染蹲在他身旁,安静地审视着那裹着腥臭液体的丶不人不妖的怪物,出声问道:“你以他们肉身做容器,帮你吸收此界多馀的浊气麽?”
云觉笑容未变:“瞒不过先生。”
齐染擡起头,眸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有那残片镇在此界,只是些妖族逸散的妖力并不算什麽负担。”
“且那些佛龛里的肉身活佛……是当年一起入天涧的佛修麽?”
“云觉,佛修们的灵力丶此界的清气,都去何处了?这些人躯体中囤积的妖力丶你输送的浊气,又是从何而来的?”
云觉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沉默地擡起头,看着头顶繁茂的榕树树冠。
齐染微微侧头,霜白的长发垂落在地,发尾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地上那腥臭的黏液:“云觉,你都做了什麽?”
云觉垂首,轻呼了一声佛号,又带上了那慈悲温和的笑容:“天涧只是一处牢笼,先生。”
“可常世灵力溃散丶妖力不存,即便我们重返常世,常世也容不下我们了。”
“我们唯一的生路,只在上界。”
商成洲呼吸一滞,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地朝齐染身边靠近了半步,握刀的手更紧。
云觉更是提步缓缓朝二人走来:“翼族愚蠢,先生,他们觉得有白鹄的血肉就够了。”
“可我知道,白鹄究竟是谁。”
“落月城那阵法,是我耗费无数岁月心血才推演出的套阵。表阵是将清气祭天地,里阵确是将这份力量引导至此处。”
他擡起手,指向脚下这片土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如今可算出师了?先生……可愿引我上那条通天路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