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秋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仿佛要将黄少将的话震碎在空气里。
黄少将闭了闭眼,语气艰涩:“战场的尸体已经抬走了,我亲眼看见……穆北在那辆车上。”
“胡说!我不信!”秋灵猛地后退一步,眼眶瞬间红透,像被血浸过一般。她不等黄少将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军医处跑,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冲劲。
军医处里一片混乱,一片嘈杂。秋灵像疯了一样冲进去,目光在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上扫过,嘴里不停念叨着“穆北”、“北哥”。她扒开扎堆的伤员,甚至不顾旁人的痛呼,伸手去掰那些低头呻吟者的脸,引得一片不满的咒骂。
“你干什么!”
“疯了吗这是!”
可秋灵像失了聪,所有声音都穿耳而过,她眼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穆北,只要找到他,哪怕他伤得再重,只要活着就好。然而,从最里间找到门口,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里,始终没有那张带着憨厚笑容的脸。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下一秒,她又猛地冲出军医处,朝着回春堂的方向狂奔。
回春堂里,孙军医正围着一张病床忙得团团转,见秋灵冲进来,习惯性地喊道:“小家伙,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按住这家伙,动来动去的,我没法上药……哎,你去哪?”
以往,只要军医开口,秋灵总会应声上前搭手,可今日她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冲进内堂。她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所有伤员,遇到低头的,便直接伸手将人扳过来细看,动作又急又重。
“你谁啊!”一个伤兵被扯得伤口剧痛,忍不住怒骂,“找死呢!”
秋灵置若罔闻,只顾着一张一张脸地辨认。直到她把回春堂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没有,还是没有。
希望像风中残烛,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抬起脚,朝着后面的墓场走去——那个她最不愿去的地方。
“北哥不会有事的,”她一边走,一边固执地对自己说,“肯定是我们走差了路。我去墓场看看,只要没看见他,就回来……就回来。”
可脚步却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眼睛里的红意越来越浓,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死死憋着,不肯落下。风绕着她的脚边打转,像是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温柔地阻拦。
墓场的风裹着血腥味,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地上整整齐齐躺着无数具己方士兵的尸体,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还有的只剩半边身子,惨烈得让人不敢细看。
秋灵站在入口,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小声对自己说:“就看看,穆北肯定不在。看一眼就走。”说完,才像踩在刀尖上似的,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那些尸体。
一具,两具,三具……直到视线落在尸体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眼里。
是穆北。
他脸上凝着早已黑的血污,平日里总带着憨厚笑意的眼睛紧紧闭着,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军装,连带着身下的沙地都染成了黑褐色。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身体早已冰凉僵硬,再没有往日里瞬间斩下无数刀的力气,也没有打却她的鲜活。
“不……”秋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不出一点完整的音节。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离他的脸颊只有寸许,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语,使劲用袖子擦掉泪水,可再睁眼,穆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更清晰地撞进眼里,“你不是北哥……肯定是我看花眼了……对……一定是……”
她蹲下身,膝盖砸在坚硬的沙地上,疼得麻,却浑然不觉。看着穆北毫无生气的脸,那些被强行压住的情绪终于决堤,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墓场里炸开。远处隐约传来新的号角声——那是下一场战斗即将开始的信号,可穆北再也听不到了。
后勤的士兵们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黑大个,没人上前去拉。他们熟练地为穆北脱下染血的军装,用干净的布一点点擦拭他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庄重。
秋灵就那样瘫坐在穆北身边,哭声从最初的撕心裂肺,渐渐变成无助的呜咽,像个丢了母亲的孩子:“你起来啊……别装死了……不许死……听见没有……”声音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后勤士兵抬起穆北,准备将穆北抬去掩埋。秋灵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士兵的胳膊,指甲都快抠进对方的肉里,眼里布满血丝:“不!他没死!他就是累了,歇会儿……很快就会起来的……对……马上……他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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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中年后勤兵叹了口气,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无奈:“兄弟,让军爷安息吧。”
“不……”秋灵使劲摇头,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在脸颊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北哥他只是睡会儿……”
“胸口那刀扎穿了心脏,”后勤兵的声音里带着不忍,却字字清晰,“血流干了,尸体都凉透了。不会醒了,再也醒不了了……”
“不——!”秋灵崩溃地大喊,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可那只紧抓着士兵胳膊的手,却在听到“心脏”“凉透了”这些词时,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