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成为元帅後,泽法偷偷跟感慨鹤感慨过:以前那个爱偷懒丶总是被他训斥的家夥怎麽就变成了这样一个雷厉风行丶不近人情的元帅了呢?
若是让雅兰知道这段话,她一定会翻白眼。他自己不也从拥有“不杀”之名的大将变成如今这幅极端罪犯的模样吗?
在年轻,不,在年幼的时候,泽法就梦想要成为一个匡扶正义的英雄。他当时坐在高台的边缘,在纸上涂涂画画,为自己设计英雄造型;曾经在赶跑欺负朋友的恶霸小孩後,还要站在原地摆个“Z”的POSE,大声地说自己是正义的夥伴
一个最开始没想过要当英雄,一个从小就立志要成为英雄,这麽看他们真是相像又不相像。
在阳光最烈丶万物疯长的时节,生命被强行掐断。还像那个鱼人刺客的血,溅在龙宫城晶莹的珊瑚地上,那麽红,那麽烫,与周围庆祝新生的欢愉格格不入。像神之谷的喧嚣,炮火与呐喊在灼热的空气中蒸腾,将生命如同草芥般焚烧。在最蓬勃的季节逝去,留下最刺眼的空白。
或许是在深秋。
罗西南迪倒在米尼翁岛冰冷的雪地上,鲜血如同飘零的枫叶,染红了他珍视的丶安静的大地。他守护的“秘密”——那个关于罗,关于未来的微小火种,在严寒中得以幸存。
他是个笨手笨脚的孩子,喝茶会烫嘴,点烟会烧着衣服,同时还是个天龙人。堂吉诃德一家绝对是红土大陆上异类中的异类,雅兰也是在成为元帅後才知道,居然有天龙人愚蠢到主动放弃身份想要到下界当平民,结果自然是被撕成了碎片。
母亲究竟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罗西南迪自己也说不清楚,多弗朗明哥带着父亲的头颅去红土大陆祈求了什麽他也不想知道,反正最後肯定是被拒绝了吧,否则为什麽会在新世界当海贼呢?
总是保护他的哥哥在最後抛弃了他,这是一件令人疑惑的事情。带着卧底任务重逢後,这个哥哥却依旧会用刚刚沾过平民的血的手去整理他的衣领,这同样是件疑惑的事情。
那孩子太过温和柔软,雅兰私下和战国说过他不适合当海军,但雅兰判断错误了,这孩子分明是个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海军。
而罗杰,在登顶之後,他主动选择了那个秋天。在罗格镇,他站在处刑台上,如同如同果实成熟後必然的坠落,以自己的死,播撒下席卷世界的种子。他看到了广阔的世界,知晓了最终的秘密,然後,他大笑着,将自己的生命作为最丰厚的祭品,献给了新时代。他的血滴落,滋生出名为“大海贼时代”的丶疯狂而充满生机的藤蔓。这就是“完成”,是生命在经历漫长积累後,必然的丶壮丽的凋零,为了下一轮的生长。
在收获与凋零并存的季节,一切都走向沉静与终结,带着疲惫与了然的重量。
对于萨卡斯基,他只在冬天逝去。
他拒绝了一切可能带有暖意的季节。当他的孤舰冲向新海军的钢铁洪流,当他的熔岩拳最後一次咆哮着撕裂空气,他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冰冷。那不是库赞能力带来的寒冷,而是信念走到尽头丶与世界彻底割裂後的绝对孤高。他是万年不化的冰川地下的熔岩,不顾阻拦底撞向时代的礁石。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依旧燃烧的熔岩躯体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汽化。
严冬宣言结束,旧秩序最顽固的一块冻石,带着自身全部的重量与硬度,沉入历史的寒渊,拒绝融化。
死时是什麽感觉?雅兰问他。
没什麽感觉,萨卡斯基回答,不确定幻觉是何时侵入他的神经。
突然间,萨卡斯基看到了一个小孩,很小,可能就只有五丶六岁那样,赤着脚在地上跑,转着圈跑到雅兰身边。
雅兰弯腰递给那个孩子一根半化的奶油雪糕,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那些一茬茬的短发手感大概不怎麽好,因为她很快往上面扣了个帽子。
那个孩子仰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和红红的牙龈。
我们先去给你买双合脚的鞋,然後再带你去找你的父母,怎麽样,萨卡斯基?
雅兰说着牵住小孩的手,他们往前走,萨卡斯基站在原地看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逐渐远去,海水没过他的胸膛带来一阵酥麻,他逐渐下沉。
他的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不过没关系,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杂货店里依然可以买到那支他从未吃过的雪糕
在万物冰封丶一片死寂的季节,生命在极致寒冷中凝固。萨卡斯基与他那艘破旧的军舰,连同他熔岩般滚烫的信念,一起沉入冰冷的海底,拒绝融化,拒绝新生,只留下一个剪影。在冬天逝去,不留馀地,不带温情。
或许,是在任何一个季节,因为战争与牺牲从不挑选时节。
炮火可以炸碎春天的蓓蕾,硝烟可以遮蔽秋月的清辉。
那个来自异世界的士兵,古伊娜,她第一次“逝去”在魔导炮的刺目白光里,那里没有季节,只有永恒的战场。
而她最後一次“逝去”,在玛丽乔亚的爆炸中,那里是权力的顶点,是超越四季的丶永恒的“圣地”,她用一场人为的烟火,葬送了自己,也试图焚毁一个旧时代。
他们都说,霜月雅兰是一座孤岛。
不是被海浪温柔环抱的丶等待探险的郁郁葱葱之岛。是那种,在航海图边缘,被标注为“险恶”丶“未知”,周身缠绕着永不消散的浓雾,水下是嶙峋暗礁,寸草不生的丶冰冷的丶由铁与岩构成的孤岛。所有试图靠近的船只,要麽迷失,要麽撞得粉碎。
她躺在那里。不是躺在柔软的沙上,是躺在自己这座岛屿冰冷的核心。地面坚硬,硌着她的脊椎,那感觉像是躺在自己断裂的剑,“雨眠”的残骸上,或是躺在玛丽乔亚崩塌的瓦砾间。
然後,那股冲动来了。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一种更强烈丶更尖锐的东西,顶着她的喉咙,戳伤她的内脏,想要冲出来——她想笑。
她想放声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为了什麽而笑?
为了那精心策划的丶像个蹩脚笑话般的命运闭环?为了那个来自异世界的丶懵懂的自己,被自己这个“系统”一步步引向这个既定的终点?为了那些她亲手推开丶伤害丶乃至埋葬的人,那些她暗中保护丶引导,却永远无法言明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