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在什麽季节逝去
人会在什麽季节逝去?
对于费舍尔·杜克而言,答案是在春天。
得知黑胡子海贼团馀部正在附近袭击岛屿村庄时,乘坐着前往新世界军舰的费舍尔·杜克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他拿出一本精装但已有些破旧的笔记本,交给了他的副官:“把这个给鹤参谋,让她交给元帅。”副官点头接过了那本笔记,倒是在心里疑惑了一下杜克为什麽不亲自拿给黄猿。
……
消息传递得总是比物品快,得到杜克死讯的几天後,鹤才收到这本笔记。她找到正在无聊地练习翻转刀花的古伊娜。
“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
“谁?为什麽?里面写了什麽?”
“嘘嘘,问题太多了。你自己寻找答案怎麽样?”
“解迷麽?我接受挑战……日记?它的主人叫什麽?”
鹤不由得想起她看到的那张尸检报告:费舍尔·杜克,男,头部被多次撞击丶浑身多处骨折。从伤势来看,头部受到第一次重击时,他很有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鹤知道那个以凶残着称的黑胡子新任干部,大概是因为老大黑胡子刚被干掉,心中憋着一股气就气冲冲地逃往四海,而杜克刚好撞上了他焚毁村落。
她又想起之前这两个爱偷懒的家夥被战国骂是“逃班搭档!物以类聚!臭味相投!”这麽一看,两人确实很像。多好的时光。
鹤不由得微微一笑:
“杜克,费舍尔·杜克。”
几十年前,鼻青脸肿的杜克发问:“为什麽是我?”
雅兰沉吟片刻:“因为你的名字吧,我们很有缘分。”
几十年後,像往往常一样,杜克来到码头抽烟,月光淋漓,像有一条由碎片搭建起的丶通往月亮的道路。
“喂,大叔。这最近的海军基地怎麽走?”他几乎以为那是他梦境里的回响。
“大叔?”一个女孩,深蓝短发,红夹克,拳击手似地缠着绷带,背对着月亮,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雨眠”挥……不,她没有背着那把长剑。
回到现在,究竟是哪个现在?大概是时间停止的那个现实吧。
总之杜克最後倒在地上,附近有几棵绽满粉白色花朵的樱树。没有壮烈的宣言,他甚至没来得及点着兜里那根皱巴巴的烟。血洇湿了泥土,带着铁锈味。他看着眼前纷扬飘落的花瓣,思绪有些飘忽。他想起了西海那个烟雾缭绕的码头,一个墨蓝色头发的孩子突兀地问他“过得怎麽样”。
他想起了後来堆积如山的文件,想起了长官总是不合规范的着装,想起了她偶尔望向远方时,那双总是半眯着像快要睡着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黑。
推翻世界政府的战争被掀起,世界动荡,杜克是在一艘巡逻舰上收到的雅兰的死讯,他愣了一下,最後也只能说“真是爱乱来的家夥。”
你们能想象吗?有一个人就这样突兀地闯进你的人生里,把你原本的生活通通毁掉,还物理意义地把你打了好几顿,自顾自地拽着你跑起来,带着一股荒谬的魔力,并且你如果不跟着她跑的话,她就硬拖你,直到你被地板磨得脑浆都要撒出来。
直到你因为这股致命的地心引力而低头。
重申一遍,杜克是个黑手党,他在长得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被人摁在地上打掉了两颗牙,他在长得和自己母亲一样高後就开始抱着个算盘给帮派僞造黑账。
十五岁的那年他因为忍无可忍地把老大的货全冲进下水道而被迫开啓逃亡,他母亲就是吸那玩意死的,吸前把他锁在橱柜里,吸完後又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说他是她的心肝宝贝全世界,然後就再次为了去吸把他锁进橱柜里。
好吧,他是个黑手党,被打服了也就认了,什麽工作不是工作呢?
他这一生,从黑手党到海军副官,过得……还算不错吧。至少,最後这份工作,虽然麻烦得要死,但也还算凑合。
是这样吗?他明明是个正义感淡薄的人,平时除了睡觉最大的爱好就是数钱。他讨厌成堆的文件,讨厌从不体谅他的辛苦丶成天就只知道自己跑去快活的长官。他还讨厌平民,讨厌他们愚昧无知丶软弱无能的脸,如果是在以前他还会用枪抵着他们的头抢收保护费,但他现在却要为了他们去死。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到雅兰就站在不远处,依旧那副懒散的样子,对他扬了扬下巴,说:“文件处理完了,就休息吧。”
杜克扯了扯嘴角,头一歪,任由春天的花瓣轻柔地覆盖在他的眼帘上。他死在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安静得如同一声叹息。
对于泽法,他的季节是盛夏。
不是在阳光灿烂的海岸,而是在那座阴冷的丶布满炸药岩的终结之岛。当他引爆一切的疯狂被阻止,当波鲁萨利诺的光束贯穿他残破的身躯,他感受到的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极致的丶焚烧般的灼热。那是他信念燃尽的馀温,他的信念丶他的家人丶他的手臂,都如同被秋风吹落的叶,一层层剥离,最终归于沉寂的虚无。如同盛夏最猛烈的雷暴,炸响後,只留下死寂的丶被烤焦的树木。
他倒地上,身体的热度迅速流失,眼前闪过汉娜温柔的笑脸,闪过学生们青春洋溢的身影,最终,一切归于黑暗。像一场席卷一切的烈焰,在最炽热的季节,将过往的一切,连同自己,烧成了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