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的海军,为了她的新世界。
为了这荒谬绝伦的一切。
我甘愿。
这个念头清晰得像刀刃划破迷雾。
我竟然甘愿。
甘愿成为这座孤岛,隔绝所有温暖的洋流,独自承受风暴。甘愿让心脏变成冰冷的岩层,覆盖厚厚的丶永不融化的雪。甘愿把所有的柔软丶所有的犹豫丶所有属于“人”的部分,都剥离出去,寄存给那个在另一个时空丶尚且懵懂的灵魂。
甘愿把名字变成诅咒,把存在变成罪恶,把生命变成一场盛大而精确的爆炸。
择日死,不如撞日死。就在今天,就在此刻,撞上命运安排好的那颗太阳,与之同焚。用最极端丶最惨烈的方式,证明这座孤岛曾经存在过,并且,以自身的毁灭,为新的航路,炸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丶血与火构成的缺口。
她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那能量核心最後的丶平静的倒计时。那股想笑的冲动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壁垒,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无声的丶剧烈的震颤,从孤岛最深处的岩核,共振至每一寸冰冷的土地。
我甘愿。
我竟然,甘愿。
浓雾散去,唯有燃烧的孤岛,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自己选择的丶通往终结的航标
人会在什麽季节逝去呢?
对于注定要成为基石丶成为火炬丶成为历史转折点的人们而言,他们逝去的时刻,本身就成了一个季节。
一个名为“牺牲”的季节。
在这个季节里,风是无声的呜咽,雨是凝固的血,土壤由记忆和遗憾构成,而生长出来的,是一个不确定的丶名为“未来”的丶脆弱的日子。
雅兰最终选择在旧时代与新时代交界的那个刹那——那个不属于任何自然季节的丶历史的缝隙里——逝去了。
她成了那个季节本身。
一个短暂丶剧烈丶燃烧殆尽,让下一个轮回得以开始的季节。
人应当在什麽季节逝去呢?
雅兰,或者说,古伊娜,站在时空的闭环之上,俯瞰着这些与她命运交织的逝去。
她看到杜克在春日花雨中安眠,看到泽法在夏日烈焰中焚尽,看到罗西南迪与罗杰在秋日献祭中落幕,看到萨卡斯基在冬日寒冰中沉沦。
她明白,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逝去的季节从不随机。
那是由信念丶选择丶以及在那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所扮演的角色,共同铸就的丶最终的坐标。
而她自己,则选择了一个不属于任何自然季节的时刻,在旧日与新生撕裂的罅隙里,以自身为火,点亮了那个最短暂丶也最漫长的——黎明前的,至暗之夜。
她擡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曾握过剑,沾过血,签署过无数决定他人生死的命令。
此刻,它空着。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近乎软弱的冲动攫住了她。不是挥拳,不是持剑,不是推开,也不是引导。
是拥抱。
想拥抱这带着咸腥味的风,拥抱脚下粗糙的土地,拥抱天空中那轮不管人间悲喜丶兀自圆缺的月亮。想拥抱那个在霜月村倔强哭泣的绿发小子,拥抱那个在风车镇请她喝果汁的红发男人,拥抱泽法婚礼上飘落的彩带,拥抱总是微笑着看着她的鹤,拥抱汉娜递给她的丶那块有点烤焦了的饼干。甚至想拥抱萨卡斯基那小子熔岩般滚烫的固执,拥抱波鲁萨利诺那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腔调。
拥抱这荒诞丶残酷,却又在细微处闪烁着如此惊人之美的世界。
她站在原地,或者躺在那里,微微张开了手臂,像一个最笨拙的初学者。对着空无,对着万物。
世界美妙。
此刻,我只想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