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个让我心心念念数年的男子,忽然觉得命运弄人。若我早日表明身份,若他早些问清我的名姓,若圣旨晚来几日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这方帕子,就留给婕妤主子做个念想吧。”尉迟霄塘将手帕重新递给我,“宫中寂寞,见它如见我如见故人。”
我接过手帕,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两人俱是一颤。
“保重。”我轻声道,转身离去。
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离去的脚步。
永和元年十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还未亮,我就被唤醒沐浴更衣。十二个宫女捧着贵妃冠服、珠钗环佩鱼贯而入,为的嬷嬷面无表情地宣布:“请婕妤主子梳妆。”
镜中的少女一点点被华服珠翠掩盖,最终只剩下一个符合皇家规范的婕妤模样。大红的嫁衣上金线绣着鸾凤,每一针每一线都是身份的象征。
父亲在门外求见。我命众人退下,父女相对,一时无言。
“涵儿,”最终还是父亲先开口,“莫要怪为父心狠。陛下年轻有为,你入宫为妃,也不算委屈。”
我抬眼看他:“父亲可曾想过,女儿要的是什么?”
父亲长叹一声:“为父何尝不知你的心思?但身在相府,享尽荣华,自当为家族尽责。况且”他顿了顿,“尉迟家虽是富商,终究是商贾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我震惊地看向父亲,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日尉迟公子来府上求见,是为父拦下了。”父亲语气平静,“告诉他你已内定为妃,让他死心。”
手中的团扇险些跌落,我强自镇定:“何时的事?”
“接到圣旨的次日。”父亲目光复杂,“涵儿,这是为你好。若是让陛下得知你与尉迟公子有旧,对王府、对尉迟家,都不是好事。”
我闭上眼,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吉时到,鼓乐齐鸣。我手执团扇遮面,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闺阁。相府中门大开,红毯一直铺到府外,皇家仪仗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按照礼制,父亲率全家跪送:“臣恭送婕妤主子。”
我望着跪了一地的家人,忽然真切地意识到,王柔涵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只有王婕妤。
鸾轿起驾,缓缓向皇城行去。我悄悄掀开轿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五年的相府。街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他。
轿子忽然停下,前方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有太监来报:“启禀婕妤主子,有个狂徒拦驾,已被侍卫拿下,惊扰主子,罪该万死。”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何人?”
“是个商贾之子,自称尉迟霄塘,说有重要物事要呈给主子。”
我几乎要冲下轿去,却被随行的嬷嬷按住:“婕妤主子,吉时耽误不得。”
深吸一口气,我吩咐道:“将他带过来,在轿外回话。”
脚步声近,尉迟霄塘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草民尉迟霄塘,恭祝婕妤主子凤体安康,特来献礼。”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有劳尉迟公子。”我努力让声音不颤抖。
一阵窸窣声,他似乎递上了什么。嬷嬷接过,呈到我面前——是一卷画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展开一看,我顿时泪盈于睫。画上是慈恩寺的梅林,一女子执伞而立,背影窈窕。虽不见面容,但那身淡紫衣裙,正是那日我所穿。
画角题着一行小字:“曾见惊鸿照影来”。
“尉迟公子有心了。”我轻声道,“来人,看赏。”
“草民不敢求赏。”尉迟霄塘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求婕妤主子允准草民随驾至宫门,以表敬意。”
嬷嬷正要呵斥,我抢先道:“准。”
轿子再次起行,我知道他就在轿外,隔着不过数尺的距离,却已是天涯。
长长的送嫁队伍穿过京城的主要街道,百姓夹道观望,议论纷纷。我端坐轿中,纹丝不动,只有手中的画轴越握越紧。
皇城渐近,朱雀门缓缓开启。到了这里,外男不得再入内。
轿子停下,我听见尉迟霄塘朗声道:“草民恭送婕妤主子!”
透过轿帘的缝隙,我看见他跪在道旁,深深叩。抬头时,目光如炬,直直看向轿中。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他却微微一笑,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我看懂了。
他说:“保重。”
轿子进入宫门,厚重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靠在轿壁上,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手中的画轴滚落在地,展开更大一片。方才未曾注意,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