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他。”
哪怕赵九与徐春风相处的多年以来,他可以清楚的察觉到徐春风的压抑、无奈,郁郁寡欢……徐春风的内心是暗淡的,他的真实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和煦,然而不论如何,他始终都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赵九愿意代替这个已经死去十余年的人发誓:“他不可能会做恶事,——他绝不会。”
……
离开茶楼,奚未央又带着顾鉴礼数周全的送了赵九一段路,顾鉴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对奚未央道:“我们这算不算是空欢喜一场?”
奚未央挽过顾鉴的手臂,顾鉴始终紧绷着的心忽然便放松柔软了下来,奚未央问顾鉴:“为什么这样想?就因为赵九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吗?”
顾鉴被他这话噎了一噎,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他会知道一些蔺云岩的秘密之类,所以蔺云岩才一定要至他于死地。”
奚未央闻言,却是淡淡道:“想要一个人死,不一定是因为威胁,更多的情况,或许只是单纯的仇恨。阿镜,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意识到的,以蔺云岩的心性与手段,他怎么可能让一个拿捏住他把柄,且修为不高、全无根基背景的人,安然无恙的离开昆仑呢?”
顾鉴犹如醍醐灌顶:“所以,蔺云岩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杀赵九,——他是因为徐春风死了,所以才再次想起来了赵九……”想到这里,顾鉴不禁无奈道:“可是这样一来,一切不是又相当于转回了原点?”
徐春风的死,似乎是黎华尊者一门所有变故的根源。可徐春风究竟是怎么死的,如今除却蔺云岩外,怕是再无人知晓真正的真相了,就连牵涉其中的赵九,实际亦是稀里糊涂。
为什么徐春风一死,蔺云岩就“记起来”要去追杀赵九了呢?徐春风的死分明应该与被赶走的赵九毫无关系才对。——顾鉴原本越想越糊涂,还以为自己又拐进了死胡同,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黎华尊者一门的现状:
黎华尊者本人闭了死关再不出世,徐春风确凿身死无疑,至于真正的颜诺,如今则是生死不明,但既然蔺云岩会叫漆雪来假扮颜诺,顾鉴私以为,真颜诺还活着的可能性也不高。如此一看,算上那被追杀的赵九,甚至可能还有外界所查探不到的人,所有凡与徐春风关系密切的存在,蔺云岩竟是一个也没有放过。
顾鉴禁不住长叹了一声,他这会儿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可笑,顾鉴想不明白的对奚未央道:“皎皎,你说那个蔺云岩,他真的喜欢徐春风吗?可喜欢一个人,不说爱屋及乌,却也不至于‘株连九族’吧?”
奚未央没有接话,顾鉴便就自己继续道:“我之前看漆雪的记忆,徐春风这个名字,在昆仑是一年更比一年不能提,到如今,都快成为一个禁忌了。虽说听见死去的挚爱免不了伤心,但是这样如同逆鳞一般的不能碰,与其说是‘爱’,我怎么反倒觉得,蔺云岩更像是心虚呢?”
顾鉴原本只是很想碎碎念一些心中的疑问,奚未央不论是接与不接,其实都没有关系,然而就在顾鉴兀自嘟囔时,靠在他身旁的奚未央忽然开口:“是啊。他心虚了。”
顾鉴:“……”
顾鉴怔愣一瞬后反应过来,大惊:“什么?!”
顾鉴的心跳都不觉加快了起来,他低声的问奚未央:“你的意思是说,徐春风他其实是……蔺云岩杀的?”
“不。”奚未央淡淡道:“如果说,以前我还会对徐春风的死因抱有怀疑,那么现在,我反而可以肯定,徐春风的确是因为救人跌入了空间封印,最终被恶灵吞噬而死。但这只是他的死因而已。”
奚未央挑眉斜眸去看顾鉴,他道:“在这世上,要娶一个人的性命,未必就是亲手杀了他。真要算的话,最后会导致那样的结果,兴许很多人都有份呢!”
“阿镜,我们没有‘空欢喜’一场。”奚未央的面孔是笑着的,但在那张微笑着的脸下面,掩盖着一种极致的冷静与冷漠。“相反,”顾鉴听见他说,“我其实很惊喜。原来蔺云岩最恐惧的,就是徐春风啊!”
顾鉴在听完奚未央这句话的一瞬感到毛骨悚然,他的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蔺云岩的死亡,而能够杀死他的,并不是任何实际的刀枪剑戟,而是时时刻刻在凌迟着他的“真相”。那样的“真相”无需被任何人知晓,因为它是独属于蔺云岩一个人的牢笼与坟墓。
奚未央看穿了顾鉴沉重悲哀的心情,他忍不住问道:“阿镜,你在同情他吗?”
“算不上同情吧。”上一个轮回中的顾鉴,同样也曾画地为牢,自掘坟墓,只是他与蔺云岩终究迥异。或许在某一瞬间顾鉴心底有所感叹,但那也只是他个人充沛且不必要的情绪在作祟而已。顾鉴牢牢扣住了奚未央的手指,语调淡然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即便真是可怜人,也是他咎由自取。——何况,蔺云岩并不是。”
倘若因为加害者所表现出来的悔恨痛苦,就对他有所同情,那么无辜葬送了性命的徐春风,又该情何以堪呢?
顾鉴努力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同奚未央说:“皎皎,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
奚未央笑了笑道:“不见得吧。福德深厚的好人有,立即遭报的恶人也有。至于你说的那种情况……太过温良的食草动物,如果无人看护,最后被啃得骨头都不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顾鉴恍然道:“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