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的情绪变化太大,在他面前提及徐春风,竟比提及蔺云岩时的反应更为强烈。顾鉴未及思索,便脱口问道:“你与那位徐前辈,很熟悉吗?”
奚未央不甚赞同的道:“阿镜。”
赵九却居然真的回答了顾鉴:“他……他对我,就像是兄长和老师一样。”
“我一条贱命,连爹娘是谁,打哪里出生的都不知道,从有记忆开始,就跟着个四处流浪,靠接别人不要的赏金任务,或是跟着押镖的散修讨生活,甚至就连修炼,也都是自己瞎摸的。直到有一次,机缘巧合遇见了徐前辈,那时候我才十四五岁,他救了我,给我治伤,教我修炼……但我之前自己胡乱修炼,已经走岔了路子,所以只能体修与剑修一倒修炼,以求稳妥……”
讲起与徐春风有关的旧事,赵九眼中原本猩红的血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湿润,他说着说着,近乎哽咽:“昆仑素来孤高,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够进得去的,以我那时的年纪,甚至不能参加昆仑外门弟子的选拔。是徐前辈安置我,一直接济照看我,……他总是偷偷的来,生怕被师门知道,说黎华尊者不准弟子私自结交外人……就这样过了足有十余年,突然有一天,那位蔑视世俗凡尘,隐修的黎华尊者,突然就在蔺云岩的带领下,闯进了我居住修行的石洞,他先是用捆仙绳绑了徐前辈,叫蔺云岩压他回去,又对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他管教不严,说徐前辈不知好坏,还叫我把他忘了,给我一袋灵石叫我走得越远越好……这些变故发生的太快,我当时都懵了。”
赵九终于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我从未见过黎华尊者,他又突然要我忘记徐前辈……可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他?徐前辈是我的恩人,待我恩同再造,况且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怎么就好像犯了不赦之罪一般,能叫黎华尊者亲自出山……我当时天真,也想要追问,可黎华尊者竟说,我若不离开,他就要杀了徐前辈清理门户……我被吓到了,只能离开,直到快小半年后,才再敢悄悄靠近昆仑一带。我混入车队,与昆仑负责采买的弟子闲谈时才得知,徐前辈竟然已经,已经殒身了……我与他那日,竟就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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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镜子:感觉会是意想不到的师门关系呢……
徐春风:听说很多万人嫌实际上是万人迷,好奇怪,为什么我死了以后,就会变得重要起来?【无奈】
顾鉴原本对赵九寄予厚望,还以为他是因为知晓徐春风之死的内情,或是根本就与之有关,所以才会被蔺云岩派人追杀,甚至就连尸骨也不放过,可他听奚未央与赵九聊了快一下午,越听越是觉得很不对劲,——那赵九对昆仑的内情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甚至他对于昆仑所有的了解,也全都是因为徐春风。但徐春风又是个嘴巴很严,不喜欢嚼人舌根的人,他难得有两三回同赵九提起,似乎也都是自己受了委屈,实在情绪不佳,这才会郁郁的说一些自我轻视的话,对他人反而只字不提,是以凡赵九所猜测的徐春风的师门关系,也仅仅只是赵九的猜测而已。
赵九道:“徐前辈固然是个好人,可这世上哪里真有处处周到,全然一心为了别人的人?况且叫人占多了便宜,人家就会觉得理所应当。我也曾劝过徐前辈,他其实是个很聪慧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可他人好,本就不擅长拒绝,再这样年月一久,好像也养成了习惯,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哪怕为难一下自己,也会尽力的去帮别人一帮……”赵九说到此处,忍不住再度哽咽,他咬牙愤恨道:“这样好的人,怎么偏偏就摊上那样的师门!”
奚未央状似不解:“黎华尊者不好么?能成为他座下弟子,是整个昆仑都羡艳的事。何况徐仙友的资质与黎华尊者的另外两名弟子相比,实在算不得出挑。”
赵九听罢奚未央的话,竟是“呵呵”冷笑了几声,他说:“是啊。整个昆仑都羡艳。可若是尊主你收的徒弟,两个都可谓天才,只一个每样都普普通通,您又待如何呢!”
奚未央道:“他们既是我的弟子,叫我一声师尊,我必不会薄待他们任何一人。”
“是吗?”赵九看不出信与不信,他只是有些悲哀的道:“可惜。徐前辈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黎华尊者的规矩多,若不能处处小心仔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责骂,何况他又是大师兄……”赵九说着说着,眼神便禁不住变得空洞遥远了起来,他缓缓的道:“徐前辈自己有失,纵使有罚也认了,可凭什么师弟师妹做的不好,受责备的人却也是他?说什么管不住师弟师妹呢!依我看,黎华尊者就是厌恶徐前辈,所以才会这样处处为难他,徐前辈竟然还会替这样的师尊找理由,他师尊又何曾在他冤枉时给过他哪怕一次解释的机会?”
赵九道:“我直到今天,也仍旧不知道,徐前辈当年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能引动黎华尊者亲自下山?”
赵九虽然说着“不知道徐春风做了什么错事”,但其实在他的内心,根本就不相信徐春风会做任何错事。奚未央似不经意的道:“你很了解徐道友呢。”
与之相似的问题,顾鉴不久前也曾问过赵九,只不过顾鉴问的是:你与那位徐前辈,很熟悉吗?
熟悉和了解,有些时候看起来像是同一件事,实则却天差地别。
赵九不由得愣了一愣,而后,他肯定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