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有人反驳,她继续道:“我们的要求是,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全部搬离这里。相应的,你们因为搬迁而白付的房租会被赔偿。在找到新的房子租住前,我们也会提供临时住宅。在这片地区的重建期间,我们会优先聘用这里的原住民,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工作问题。如此优渥的条件,你们还有什麽不满意?”
“你个狗娘养的女表子,还有你那个该挨狗草的ji女主子!”一个中年男性叫骂起来,“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凭什麽平白折腾我们!你们这群建ji院的臭女表子!”
伊丽莎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站在她身後的一群强壮女人们也都紧绷肌肉,准备随时将他的舌头掏出来剁了。
“你应该清楚吧?如果是别的贵族想要这片地,你们只能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像条虫子一样被丢到地上。但是我的主人心善,所以愿意开这些条件,你也别不知好歹。”伊丽莎白笑得越发温柔,从衣摆底下掏出枪来上膛,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这个男人,“通知你们丶与你们谈判是出于尊重和善良,可善良是经不得消耗的。我的主人心善,不代表我也心善。我既可以在这里杀了你们,也可以直接叫苏格兰场的人来,说这里的贱民发生了暴乱,把你们关进监狱里,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们反对了。”
察觉到这些人因为恐惧而带来的隐隐反抗的迹象,伊丽莎白给出最後致命一击:“当然,你们也可以尝试在这里杀了我们。可是我们杀了你们和你们杀了我们,要付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我们杀了你们,我的主人会让我连监狱的门都不必沾。可你们但凡敢碰我一根头发,就会死在狱里。”
她没有开枪去刺激这群精神和尊严都一文不值的男人,而是摆出合同,将笔甩到桌子上。
两头细中间粗的钢笔以中间为支点,在桌上转了几圈。光滑金属与粗糙木头摩擦的声音不算刺耳,但是“咯噔咯噔”的,让人的心跳也跟着七上八下了起来。
其中最年长的男性重重地叹气,拿起这支笔,率先签上名字。
有一人开头,接下来也就顺利了起来。
刚才辱骂伊丽莎白和玛蒂娜的中年男性最後一个拿起笔,但他已经不必签名了,因为他的胳膊被伊丽莎白身後最强壮的两位女士紧紧锁住了。他试图挣扎,却倍感屈辱地发现他竟然无法从两个女人的手里挣脱开来,这使他感到加倍的愤怒,本就脆弱的尊严更是被扔到地上踩。他来不及叫骂,就被第三位女士以抹布塞住嘴。
“你不会以为辱骂我的主人是不用付出代价的吧?”
伊丽莎白笑眯眯地以枪口指指他。在看到这人颤抖的双腿时,她感到了无趣,只挥挥手,示意两位女士带走他。
“安娜,贝蒂,送这位先生出去,海军部来的军官正在外面等他。”伊丽莎白面上依旧笑容满面,警示的眼神却慢慢扫过室内其他已经安分下来的男性,“他会在海军部受到特别关照的,毕竟——”
她顿了顿,吐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毕竟海军部一向愿意与我们合作,他们总是缺人用。”
大英帝国的海军,一旦有倒霉蛋加入就完蛋了。平民不仅别想混出头,更是处处当炮灰,还要兼任同事们的受气包和发泄欲望的工具。尤其是受到“特别关照”的人,保质期能挨到半年以上就算运气。时常需要在酒馆和大街上征醉鬼和流浪汉“自愿”参军的海军非常乐意与卡文迪许小姐合作,因为她总能提供大量的人类高质量男性给他们。
玛蒂娜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安娜和贝蒂架起那名不知名的脆弱中年男性远去,终于步入室内,轻轻鼓掌。
“伊丽莎白,你做的很好。”
伊丽莎白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
琼·汤普森是一名东伦敦的普通妇女。她嫁给了一个男人,生了几个女孩,却没能成功生下儿子,这成为她的遗憾。
她的丈夫也如所有人的丈夫那样,普通地将所有家务和养育孩子的责任推给她,普通地收走她在纺织厂辛苦做工得到的几个子,普通地在不顺心的时候揍她几拳,普通地在顺心时享受一些不必要的消费——比如喝酒——然後醉醺醺地回到家,普通地揍她。
但是和别人比起来,琼算是幸运的。她的丈夫在揍她时不算用力,既不会让她脸上多出几天都消不掉的伤疤以至于丢脸,也不会打断她的胳膊和腿,更不会让她的内脏破裂。她只是挨上普通的几拳,在挨完後还能爬起来给他做饭。她的丈夫虽然总是揍她,但有时候也会给她买一些类似肥皂盒丶煮饭勺之类的小玩意儿,高兴时也会和女儿们聊一聊吹吹牛。他既不赌博,也不找ji女。他只是性格冲动一些,粗鲁莽撞一些,脏话多一些,没有别的毛病。比起隔壁那个被丈夫揍断一条腿以至于瘸了的戴维斯太太丶楼下那个充当最便宜的ji女给丈夫还赌债的史密斯太太,琼感到自己是幸运的。
但是有一天,灾难不幸降临了。
起因是一位贵族小姐看中了这一整片地,要他们全都搬走。要琼来说,这位贵族小姐实在是心善,不仅会提供临时住处和工作,还会赔偿他们这个月的房租。要换做别人,他们就只能被赶到大街上去喝空气,甚至被一车车地拉到偏远的煤矿里去挖煤。可汤普森先生不高兴,咒骂那个贵族小姐是狗娘养的,咒骂来通知他们的伊丽莎白小姐是biao子。骂到兴起时,琼就被揍了几顿。这次她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差点拿不动搅拌粥的汤勺。
过了几天,汤普森先生被选做他们这栋楼的代表去开会,然後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告诉他,因为汤普森先生在会上闹事,得罪了贵族小姐,所以被直接送给海军了。
琼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的丈夫可是得罪了贵族小姐!那位能随意把人发配给海军或者进监狱的贵族小姐!那她怎麽办?她会不会被报复?她的四个女孩们怎麽办?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要是因为丈夫被报复乃至丢了工作,她们就完蛋了!要知道,她工作的那个纺织厂也被那位贵族小姐购入了!管事的是伊丽莎白小姐!
琼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丈夫,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吓了一大跳。
恨?她竟然恨自己的丈夫?那是她的丈夫啊!
——要不是他,她和女儿们又怎麽会即将完蛋!她当然要恨!
这种矛盾的情绪积在琼的心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一个月後,什麽都没发生。她成功和女儿们搬进了新家,房租比从前要便宜,据说这是因为她家里没有男性,贵族小姐同情她们,才给的优惠。在新的社区里,琼打探了一圈,发现男性成员越少的家庭房租越便宜。
贵族小姐真是个体贴的好心人!她知道家中少了男性就等于少了主要收入来源,所以才给她们优惠!
琼只觉得幸运女神即将降临。
她的工作时长缩短了,工资却涨了,听车间组长库克女士说,这是为了和男工们的待遇对齐。纺织厂没有男工,也没有男性管理者。她不必担心在下班时被浑水摸鱼地摸上一把,也不必担心男性管理者借着职权让她到他的床上走一趟。库克女士是个好人,她是从贵族小姐原先的纺织厂调过来的,带她们熟悉新的规矩和流程。她从不骂人,也不会贪她们的薪水,还总是公平公正地记下她们的生産件数,以兑换成奖金。
奖金!
又隔了几天,库克女士找到琼,说伊丽莎白小姐找她。琼立刻又忐忑起来。她怕伊丽莎白小姐是来算旧账的,这让她不禁又痛恨起丈夫来。她的生活已经开始起色,可她该死的早就滚蛋的丈夫竟然还能再给她添麻烦。
跟着库克女士一层层往上爬楼梯,来到最高层伊丽莎白小姐的办公室门前,琼害怕得双腿直打颤。
但是伊丽莎白小姐不是来和她算账的。
“你叫琼,是吗?”
“是的,我是琼·威廉姆斯。”
琼早就把自己的姓改回了娘家姓,以免有人因为她冲动的丈夫汤普森先生而来找她麻烦。
“可你之前登记的是琼·汤普森?”
“是的。”琼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改回原来的姓了。”
伊丽莎白小姐笑了笑,笑得很温柔:“别紧张,不会再有人因为你丈夫来找你麻烦的,玛蒂娜小姐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