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声音浅淡,道:“我在这里看守,已经三万余x年,里面有的畜生得了灵智,就不能称其为畜生。但是也有外来者,罔顾人道德行,不仁不义,也葬在这里。”
姜回月看他一袭白衣,浆洗得已经微微发黄,便道:“那您是什么来历呢?”
老者拄着拐杖,回首,笑道:“师妹,难道你竟认不出我?”
姜回月笑着说:“师兄,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
老者哈哈大笑:“难道你没有听过听檀君的名号,我便是听檀君。”
“妖族本体强大,经脉强韧不说,得天独厚,亲近灵力,亦少经挫折,比起人修,修行更加便捷。所以,心性单纯,在魔刹侵袭下,更容易心生贪欲杂念,不知道所有一切都要付出代价,所以自从巫妖时代,便有越来越多的妖族,有灵智的,没灵智的,变成魔刹。”
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便在须弥之境接引这些妖族,要么投入其他小世界渡化,要么在此洗刷它们煞气,教它们开悟灵智。”
“即便是阳羡书生,也是有坠入阴浊的部分,我们此行,便是去在其他小世界渡化他那个化身。”
姜回月虽然震惊,但是随着他说完,便隐隐有记忆复苏,这样的事情,渡化、奉献,为了这些与自己未来有交集的人做些什么,似乎也很熟悉了。
佛家说,前世因亦是后世果,如何死又决定如何生。
不论是什么身份相遇,母女、好友、陌生人、爱人,无非是因缘深厚,借此相见。
她自然欣然答应。
听檀君见她答应,突然话锋一转,面色沉静:“让你失望了,师妹,你以为的妖国之主并不是我,我也不是和剑尊魔尊一样举世无双的人物,只是一个佝偻老人。”
姜回月一怔,笑眯眯说:“那也很好,如果你愿意,我便变成一个老太太,与你一起做这些事。”
听檀君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微笑,“好。阳羡书生于大战中,起了煞气与杀念,便有一部分成了恶人。我们去渡化他,是功德一件,这种善行积累多了,便可以成神。”
姜回月点头,“好。”
只见一阵白光,再次睁眼,她已是一位白胡子老翁,穿着儒生长衫,手中拿着一卷《孟子》。
她不受控制,朗声念道:“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她喝了口茶水,听见自己为坐在下面的小孩们解释道:“孟子说,人人都有一种对待他人痛苦而不忍的心。这便是同情心。”
“就像有人突然看到一个小孩快要掉进井里了,任何人都会立刻产生惊骇、恐惧和同情的心情。产生这种心情,不是为了和这孩子的父母攀交情,不是为了在乡里朋友间博取好名声,也不是因为讨厌那孩子的哭喊声才这样的。而是一种自发的,出自本能的反应。”
这时,座下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只见一名孩童,身披绮绣,穿戴富贵,“我为何要因为别人跌进井里而痛苦,惊惧?”
他扬起一个煞气的笑容,“我不仅不惊惧,还要把他推进去!”
姜回月皱眉,咳嗽了几声。
这具身体已经六十岁有余,乍听见这样惊世骇俗的恶人之语,真是受不了。
但是“他”没说什么
这间私塾受到很多这孩子父母的捐赠,如果他执意教导,这孩子不来此处学习,会少去很多米面和书本,难以维持生机,也不能帮助贫困的孩子。
所以,作为教书先生,他只是瞟一眼孩童,没说话。
继续为孩子们念书。
“没有同情心,简直不算人;没有羞耻憎恶之心,简直不算人;没有谦辞推让之心,简直不算人;没有明辨是非之心,简直不算人。”
“同情心,是仁的开端;羞耻憎恶之心,是义的开端;谦辞推让之心,是礼的开端;明辨是非之心,是智的开端。”
“一个人有这四种开端,就像他有四肢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
姜回月这些年修行,边念边不由得感慨:
其实哪是说生而为人便拥有仁义礼智?
多的是没有仁义礼智的人,只不过这样的人,大家称之为“畜生”。
她心中有些感悟,知道这是畜生道考验的真谛。
渡化一个没有同情心,无任何善念发端的“畜生”,便是通过考验。
如今他是一个穷教书匠,没有金刚本领,只能用菩萨心肠,实施感化。
只不过,没想到一个坐在恶童旁边的女孩突然说道:“你为什么要将人推进井里?”
姜回月听到有个声音道:“这是娑竭罗,娑竭罗与阳羡书生情深义重,亦以化身来渡化他的恶魂。”
恶童懒洋洋道:“因为我高兴,我喜欢看人哭,看人挨饿,看人痛不欲生最好!”
姜回月合上书本,“好了,不要再说了。”
她要是再不说话,只怕底下的孩子们都要被带歪,“这样不对,你如果是那个痛不欲生,饿着肚子的人,你还会这样觉得么?”
恶童笑了:“老不死的,你穷死我都不会挨饿。”
这时,姜回月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你当以何渡它?以笑,以富,以贵?以美味佳肴,以家庭兴旺?”
“亦或者,以痛,以血,以泪?以穷困潦倒,以病骨支离?”
姜回月道:“看来菩萨心肠不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