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轻摇,车架轰隆滚过泥泞小径。
裴胤之的胸膛也莫名被什么鼓动,涌入一阵轻盈的风。
什么指望?
他吗?
简直难以理解。
他只是搅弄风云的佞臣,连红叶寨的血仇,他都快抛在脑后,只一心沉醉于翻云覆雨等闲间的权势中。
社稷岂能指望他?
她真的被覃皇后和她弟弟从小欺负到大?
真的生母早亡在宫中无依无靠?
到底是他的消息有误,还是她父皇和太傅把她养得实在太好?
如果对陌生人都能报有这样的善意……
那她对身边的人,该好成什么样?
“……覃驸马腰间这香囊,瞧着有些……别致,不知是何人所赠,如此珍爱?”
朝会结束,宫道人潮如织。
玄袍雍容的太仆大人隐没人潮中,审视着、观察着前方的青年。
覃珣眉眼含笑,垂眸托起腰间香囊时,眼中有温柔缱绻的光。
“让诸位见笑了,公主不常动针线,比不得外头绣娘的手艺,不过,生辰礼要紧的是心意,在下得公主如此厚爱,自然得日日佩戴,以表珍重。”
周围几位朝臣闻言笑道:
“原来是公主亲手所制。”
“驸马与公主当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艳啊。”
“驸马生辰,怎么都没听见风声?不如今晚我在聚福楼设宴……”
覃珣正欲回绝,却瞥见身后有一道幽深黏腻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的方向。
思索片刻,他回身开口:
“不知裴太仆今晚是否得空,若是得空,还请务必赏脸一聚。”
……
裴胤之已许久没正眼看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如今正眼一瞧,才发现他这个弟弟好生不得了。
深宫明堂,他来去自由;雒阳文会,他出尽风头;高门举办的击鞠赛,他一人独占满雒阳的贵女瞩目,惹得多少芳心暗碎。
这位覃家的嫡长公子就像花匠精心培植的名贵兰草。
备受呵护,不偏不倚,笔直生长。
完美得叫人作呕。
自己以前为何从没注意到他?
光顾着报复覃敬,竟忘了在他身上出出气。
于是裴胤之开始频繁与覃珣走动。
只要他愿意,他其实很容易引得同性对他崇拜折服。
覃珣就很快对这年纪轻轻、寒门出身的太仆颇为赞赏。
“……我与胤之兄立场不同,本不该相交,但今日见你在朝堂上与我父如此据理力争,视死如归,如何不叫人惭愧?”
宴席上,难得多饮几杯的覃珣面色酡红,目光涣散。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岁币之政不过饮鸩止渴,两国存亡,强则生弱则亡,一昧韬光养晦,只会养肥了敌人,养死了自己……父亲为何就不懂这个道理?”
裴胤之曲着腿,姿态狂放。
看着连喝醉酒也坐姿端庄的贵公子,他面上时不时颔首应答,鼻尖却在酒气中嗅到一缕芳香。
他不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清甜又不腻,馥郁中夹杂着一点沉沉墨香。
是公主府里带出来的。
她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吗?
醉醺醺的文雅公子还在为国事凝眸慨叹,裴胤之的思绪却已经堆满旖旎混乱的遐想。
听人说,这半年来,清河公主与薛道蓉之间矛盾频频。
覃珣住在公主府的时日,一双手就数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夫妻。
也会同塌而眠,相拥相吻,做尽男女间最亲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