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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第16页)

——虚幻总是比真实更让人心动。

吹胡笳的是个从焉耆来的老人,当年玉门大营还由横槊将军崔凝之统领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儿了,在军营里做些杂活儿。

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胡人,总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如何在黄云白草之间纵马飞驰,说自己射中的野獐和野狼,说自己降服的烈马可以一天时间就从焉耆跑到龟兹。女军们都拊掌笑他吹牛。

可这人间也没饶过意气风发的他,他失去了半条腿,至于这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惨事,没人知道,他也从来不提。

夜愈深,声声胡笳愈发苍凉。

如此茫远哀凄的乐声,总是容易让人陷入回忆中。

北宫茸茸发现今夜的云安与往常不太一样,她周身萦绕着一种不像悲伤却比悲伤更难受的情绪。

“你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吗?”云安突然问北宫茸茸。

北宫茸茸万万没想到云安会主动开口,赶紧拼命点头。

“或许你还好奇,我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没关系,你不是旁人,我和他的事情,全都可以告诉你。”云安轻声说。

*

望日不愧是望日,一轮明月当头照着,又大又亮,照得望楼前的戈壁滩仿佛撒上一层银霜。

云安举目望向夜色深处,望见回忆沿着月光向她走来。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撞上她心底那一大片不为人知的悲与喜。

【第二卷·离于爱者无忧怖】

第38章善恶业缘(1)长这么丑,卖身都卖不……

十三岁的云安凭借黑夜的掩护,费了半天劲儿才从后花园内的一个狗洞爬进了太守府邸。

她是来偷东西的。

太守府邸在子城西边,已经快要靠近敦煌西门阳禾门。

敦煌城是一个大肠包小肠,不是,大城包小城的半包围结构,整座城池有七个城门。北门、南门、东门都是罗城子城各一,唯独西门,却只有这一个阳禾门。

据说这种建构是为了方便居于子城的达官贵戚们在敌军攻城之时能火速抱头鼠窜——嘘,这可不兴说。

从阳禾门进城,走不远就是时任敦煌太守的李椠之府邸。

距离那次敦煌大饥疫已经过去了三年,当时城中饿死不少人,开春之后雪融路通,从酒泉来的粮车终于抵达敦煌城下。

至此,人们更加坚信苟且偷生确实是有用的。

偷得一时算一时,哪怕这偷来的残生终究要在未来的某时某地连本带利还回去。

可罪孽不会随时光流逝,只会变成身体里一树又丑又僵的枯枝,直到戳破原本笔直的脊梁。

□□过后,云识敏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垮了。

早年一身傲骨,最喜竹林七贤,也算是个清隽秀逸之人,可三年前亲女儿死在自己手里这事,让云识敏痛不欲生,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

心伤太深以至于影响了身体,时常咳嗽不止,又总觉得精神萎靡,遍身傲骨碎了满地都是。

起初他养着孙家女孩,也许只是因为不想再死一人、再造一孽,可后来却发现孙家女孩十分聪慧懂事,他就干脆把她认下作为养女,想用她填补云安留下的永夜。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小女孩儿一天天长大,虽然仍旧瘦小干瘪,总归没有小时候那么面目可厌了。

那双眼睛仍是深不见底,只是内里却已不再有当初那种爬满恶鬼似的吓人的光,尤其是在教会她读书识字之后,女孩眼中的光芒变得愈发柔和清婉,像一朵花儿发自内心想要绽放。

也许这才是这孩子原本的样子,当初那种狠戾只是被逼出来的,云识敏想。

自己的云安已经死了,自己这身病骨眼看着也撑不了多久,终究是要剩下另一个云安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云识敏又想。

报应啊,一切都是报应,云识敏垮着脊梁想了一晚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坐在院子里彻夜不眠,为自己的罪孽而悔恨之时,另一个云安也偷偷地陪着他睁眼到天亮。

云安是夜里醒来之后偶然发现了云识敏的自我消磨。她看见养父坐在院子里,耷拉着脑袋,像一棵马上就要被压垮的枯树。

——压垮这棵树的不是大雪,而是命运。

于是云安也不睡了,踩着夜色蹑手蹑脚溜过去,躲在窗户下面,没让云识敏发现。

父女俩隔着一堵夯土烂墙,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就那么静静地枯坐,陷在一场生离死别的噩梦里。

陷着陷着,陷得养父身体越来越差,家里也越来越穷。到最后,云安翻遍了家中大大小小所有箱柜,已经连抓药的钱都翻不出来了。

云识敏是杂户,在敦煌没有土地,平日里是靠着代写家信或者替富贵人家作画而谋生。现在他的身体和精力都越来越差,有时甚至连笔都提不起来,写信作画自然也是不能够。

云安嘴上不说,其实已经看出养父隐有死意,心里急得不行。

当年云识敏非但没杀她,还将她留下,哪怕自己忍饥挨饿也要分她一口吃食。倘若那时云识敏不留她,以大饥疫的悲惨景况,不出三日,她一定会横死街边。

云识敏不杀她已是一恩,把她养大又是一恩。如此大恩大德,纵使结草衔环,恐怕也报不完。

这些时日云安一直在琢磨,究竟怎么做才能弄些钱来,为此甚至想过把自己卖了。

可是……她探头往水盆里照了照,自己长得这么丑,卖身恐怕都卖不掉吧。

她真的很想弄点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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