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人来过,我想守株待兔,但是兔子好像还挺警觉……算了吧。”说罢,转身走进屋里。
“穆娘子今日还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啊。”左衷忻轻车熟路地在院子里坐下,自斟自饮。
发财见着左衷忻开心极了,小跑着到他脚下打滚。
穆宜华笑着朝他挑了挑眉道:“真是不好意思,鄙人如今就是个视财如命的市侩妇人,还请左郎君见谅。”
见过穆宜华曾经那般颓废不振的样子,如今看见她这般潇洒自得,左衷忻不由地自心底开心。
他瞧着穆宜华在院子里忙前忙后,一会儿给三只宠物准备吃的,一会儿收衣服叠衣服,自己一个人坐那儿休息反倒不好意思,便起身一同帮忙。
穆宜华也不客气,指挥着左衷忻做这做那,先是让他将过年的蔬菜都搬到地窖去,再让他将炭火与柴火都堆到厨房的架子上,一通忙下来,本来一个干净的白面书生忽然变得灰头土脸,像刚从码头搬货回来一般。
穆宜华见着左衷忻这般,没忍住笑出声,去灶房里打了水洗了帕子给他擦脸。左衷忻丝毫不介意,笑着接过。
是用温水绞的帕子,在冬日的院子外还冒着热气,左衷忻一边擦脸一边望着穆宜华的身影。
她明明已经过了蹿个儿的年纪,可左衷忻却觉得她又长高了,不,或许是挺拔了。她变得一日比一日有朝气有生气有奔头,冬日的阳光照拂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光般灿烂。
干完活,穆宜华解下襻膊,走到石桌旁倒了杯水一口喝完,觉得不过瘾,便将茶壶拿起来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左衷忻看着她,无奈失笑:“你喝慢点,别呛着。”
穆宜华擦了擦嘴,感慨道:“我从未觉得白水这样好喝过,真是奇怪。”
“渴了什么都好喝,饿了什么都好吃。”
穆宜华望着被自己喝空的茶壶半晌:“其实……如今的日子也挺好的。虽没有锦衣玉食,琼楼玉宇,然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不过一榻之眠,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你是觉得知足常乐,恐怕别人不这么觉得。”左衷忻望着她,“你本意一直躲着柳家,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存在,觉得你们想争夺家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他们必定知晓了你们的身世,柳家虽然落寞,但在明州城依旧势大,若是他们想要作弄你们,你们又该如何?”
穆宜华叹气:“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但长青被人欺负,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我也不是个不会审时度势之人,柳家若是还想从前那般强大,我必然不会冒险与他们硬碰硬,但他们现在式微,我在明州城又有那么多……靠山。”她刻意咬重字,“有人替我撑腰,我自然多了一份底气。我也懒怠管他们怎么想,自己过得舒坦便行。”
“哦——”左衷忻笑得微妙,“看来汪家乔家,确实给了你很多底气啊。”
“左衷忻!”穆宜华有些气急败坏。
他笑着,颇为恭敬地颔首:“下官在此。”
穆宜华抿抿嘴,哼了一声,也不理他:“是啊!好多底气呢!”
“地契?什么地契?我们家又要买宅子了?”穆长青刚睡了午觉醒来,脸上还贴着狗皮膏药,睡眼惺忪,只听见后半句,不闻前半句。
穆宜华被逗笑,抬手将帕子往他身上扔:“宅子宅子,要住大宅子就要多赚钱!现在我们还剩多少钱!加上刚讹来的也只有一千三百两,和陆阳书局闹掰了,之后还要自己刊印书籍,哪儿来的钱给你买新宅子!干活去!”
第124章
左衷忻的行程很紧,收完军饷在年前便要离开。
穆宜华虽也知晓,但年夜饭还是备了他那一份。如今吃不上了,便叫穆长青买了点枣花酥给他,还给他提前下了碗汤圆,吃了再回杭州。
左衷忻黄昏从穆宅离开,姐弟俩将他送到门外,左衷忻望着穆宜华想说什么,又见穆长青那么大个小伙子杵在旁边,开口说道:“话本卷二写好了没?写好了拿来给我看看,不要最终抄本,就将你的草稿整出来给我吧。”
穆长青“嘶”了一声:“那要找好久呢。”
左衷忻笑:“无事,我等你。”
穆长青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嘞”便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
穆宜华倚在门框边上绞弄着自己的衣带,抿着嘴不说话。
左衷忻站在门外的阶梯上,俯视着她的发顶,半晌轻声道:“我此番随殿下北上,归期不定,你保重自己。”
穆宜华心中很是失落,但又知道他做的是为国为民之事,不能挽留。她抬眼瞧了左衷忻一眼,闷声一嗯。
“我会给你写信的。”左衷忻做着他唯一能给予的承诺,“千里寄鸿书,还请穆娘子赏脸看看啊。”
战场刀枪无言,他虽坐镇帐中运筹帷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宋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的将士,谁又知道下一个是谁?纵使穆宜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但面对这样的分别,她还是难以冷静。
“只要还能提笔,就给我写信,字不在多,信到了就好。”穆宜华眼中水光潋滟,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眼泪。
左衷忻根本看不得她这样,天知道他自从穆宜华知道心意后,有多想亲近她,触碰她,最好时时刻刻待在一处做事说话。如今看着穆宜华这般可怜不舍的模样,让他无动于衷?根本不可能。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左衷忻呼吸有些波动,他移开目光,翕合着嘴唇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话需要告诉她了。
“左郎君,我……”穆宜华刚想说话,却听穆长青大笑三声从屋子里冲出来。
“左郎君!我找齐了!我竟然找齐了!我简直太厉害了!”他连跑带跳地冲到门口,将一沓纸递到左衷忻面前,“你看!”
左衷忻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着点头,接过穆长青的稿子握在手中,他再没有逗留的理由了。
“我……我走了。”左衷忻最后看了一眼穆宜华,缓缓地转过身去。
穆宜华没说话,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下台阶。
忽然,左衷忻回过身,上前几步往穆宜华手中塞了一盒东西:“保重。”说完,便大步走开,不再犹豫迟疑地往街道尽头走去。
穆宜华摊开手掌,是一盒陶瓷胭脂,白瓷温润,在余晖下泛着金灿灿的光。她打开胭脂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是初春碧桃般的鲜艳。
穆宜华望着那盒胭脂,脸颊未施粉黛却红到耳根。她已然不是个未经情。事的少女,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被一盒胭脂弄得面红耳赤,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人面桃花相映红……”穆长青幽幽说道,语气中不乏揶揄调笑,“原来你们还没有把话说完啊。”
穆宜华瞪大了眼睛看向穆长青,穆长青笑道:“哎呀,我又不傻,早就看出来了。左郎君特意把我支开就是想和姐姐你说说话,我已经在房间待了很久了,谁知道你们有那么多话要讲。”
穆宜华抬手就要揍他,穆长青连忙抱头:“别打脸别打脸!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嘛!姐姐,左郎君是不是已经知道左丈人跟我们说的事了?我瞧他对我们比已经亲近好多……还是说你们两个已经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