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连忙替她倒水来,又帮她顺气,安慰道:“你父亲不会这样的……”
穆宜华捧着茶盏,眼泪滴落碗中:“我知道父亲不会如此,我如今能够庆幸的,我就只有我有个好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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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倩倩下葬的前一晚,锦桃趁着黑夜往穆府送来了东西。
穆宜华打开一看,竟是那日给虞夫人的玉锁片。
“这怎么又给我了?”穆宜华不解。
锦桃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夫人叫我给您送来的,她说……姑娘已经不在了,这东西留在她那儿也无用。您与姑娘素来交好,姑娘也将您当做知己,这东西留给您,定是不会糟蹋了的。”
穆宜华双手接过,心中酸软,眼泪又不自觉地留下来。
那日春园阳光正好,虞倩倩伸出手腕给她和阿南细看玉锁片,如今不过一年光景,竟是斯人已逝,香消玉殒。
穆宜华将玉锁片收在怀中:“我一定妥善保管,你回去同虞夫人回话,叫她放心。”
锦桃行了礼便要走,穆宜华叫住她:“锦桃,近日……你们府上可好?”
穆宜华待她们素来都是好的,自家姑娘走了,少了嘘寒问暖的人,今日锦桃也不想在穆宜华面前装了。她嘴巴一瘪,眼泪唰地留下来:“老爷……老爷要找四房的堂小姐给那周秉天做续弦……我们姑娘还没下葬呢,你们就把算盘打起来了……奴婢今日算是看明白了,当初老爷让姑娘嫁过去,根本就不是想让姑娘过好日子,只是想借姻亲攀上南阳侯府这根高枝罢了,替他也替两个小公子铺路!他根本不管我们姑娘的死活,根本不管!”
真的是这样……
穆宜华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和侥幸,总想着自家父亲铁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的,可没想到啊,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人。
“我们夫人为这事和老爷吵得厉害,老爷骂夫人见识浅薄,夫人气急了,就骂老爷人心凉薄,禽兽心肝。老爷……老爷就……”锦桃掩面,“老爷他打了夫人……”
穆宜华愣在一处,人已然呆住,久久不能回神。
锦桃走了,穆宜华站在角门边上目送她离开,深夜幽晦,虞家马车上微弱的烛光渐渐远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虞家再没有消息传来,只是又过了几天,她上街散心时听人说:虞家大娘子在自己女儿下葬的时候疯了,大哭大闹,众人阻拦不及,脚下一个趔趄,失足摔下了山,被人找到时,已经咽气很久了。
第69章
虞家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纵使是外人穆宜华都有些经受不住。她在家中待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却又听闻了一个消息——周秉天纳了锦桃做妾。
外人听闻此事,多少都会骂一句锦桃冷心薄情,大娘子尸骨未寒,便上赶着去做主君的妾,一点儿廉耻都顾不得了。
可穆宜华是知道锦桃心性的人,她断不可能生了攀高枝的念头,抛了廉耻与旧日主仆情义,认了那些罪魁祸首为主家。她总觉得她想做什么,心中惴惴不安。
陆秀即将临盆,太子宠幸,她过得很是舒坦,总觉得旁人似乎也同她一样,接二连三地在自己的寝宫里宴请京城闺秀,规格远超一个宝林该有的样子。她的帖子一家家递过去,终于递到了穆宜华家中。
穆宜华近几日因着虞倩倩的事情,神思倦怠,两日不闻窗外事,这样的帖子也是直接扔到一边,叫人回了不去。
寻常人家的帖子递过一次拒绝后便不会再请第二次,可这回的帖子大不一样,连着三天送来,到最后一日,竟是宫中内侍来叩门。
穆宜华这才知道是陆秀送来的帖子,请她去东宫赏花喝茶。穆宜华将几张帖子仔仔细细地看过,轻笑一声,将帖子按下:“劳烦中贵人跑一趟,只是近几日刚去过虞娘子的丧礼,自己身上的病也未好全,怕是要辜负陆宝林的好意了。仲夏美景,陆宝林还是请他人共赏吧。”
内侍很是为难,但是穆宜华再三拒绝,只好回宫禀告。
她本以为这样就该消停了,毕竟陆秀是个又傲气的人。可就在穆宜华拒绝的第二天,陆昭瓷竟是上门来了。
她在穆宜华震惊的眼神中走进屋子,一屁股坐下,一脸阴沉不甘地瞪着穆宜华。
穆宜华叫春儿看茶,率先开口:“陆三娘子有何贵干?”
“去东宫。”陆昭瓷斩钉截铁,“我看穆娘子在府中也是挺空的,倒不如去东宫赏赏花。”
穆宜华算是知道她是给谁来当说客的,笑了一下:“不去。”
“你……”
“理由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如今身体不适,去了怕是扫大家的兴,还是让陆宝林一个人慢慢赏吧。”
陆昭瓷听见这话“噌”地一声站起来,眼眶渐渐红了,瞪着她:“你……你不识抬举!”
“陆三娘子要是觉得我不识抬举,那我便就认了这个罪名,您大可去陆宝林那里回话,将罪过全部推到我身上。您怕她,我可不怕。”
“我才不怕她!”陆昭瓷急了,再次否认,“我是她嫡姐,我怕她什么!”
穆宜华嗤笑:“不怕正好啊,去回了她吧,再告诉她别再让人来烦我。”
“你……你……”陆昭瓷知道穆宜华硬气,没想到竟硬气到连东宫的面子都不给,一气之下转身就要走。
穆宜华也不拦她,只自顾自地饮茶。可陆昭瓷走了半路却又停下,内心挣扎了好半晌,突然又转过身来冲到穆宜华面前,喊道:“你必须要跟我走!”
穆宜华掀起眼帘看她,陆昭瓷真的快哭了。这真是让穆宜华讶异极了——以陆昭瓷的地位在韩国公府说一不二,横行霸道,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竟是被陆秀欺负地低声下气来求她,一推二阻都赶不走。
“我说了你必须走!”陆昭瓷重复。
穆宜华看着她,忽然想起城中后宅早有传言,韩国公府六娘子嫁进东宫后荣获专房之宠,是连太子妃都抢不去的风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龙种,不论男女,都是皇家孙辈的头胎,即使这个孩子来得不风光,但终究是龙子,大内都紧乎着,衣食住行皆由太子妃亲自操持,不敢有半点懈怠。
宫中如此,更别提外头了,百姓的言论且不去说它,就说这韩国公府,早把陆秀当做宝贝一般供起来,好似全然忘了她是怎样入得东宫,只记得她如今的盛宠。
皇帝昏迷,太子监国,如今的陆秀只是个小小的宝林,可日后呢?待她诞下龙子,封良娣,而后淑妃、贵妃、皇贵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对于每况日下的韩国公府简直是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是以他们将这个曾经被当做阿猫阿狗一般的庶女奉若神明,只要她愿意赏赐一点甘露,他们就趋之若鹜,哪怕是曾经对她弃若敝屣的陆昭瓷,也不得不低头。
“陆秀逼你一定要请我走?”穆宜华问。
陆昭瓷不明说,就只是抿着唇,倔强地忍着屈辱的眼泪,却还是禁不住掉下来:“她能逼我什么?我是韩国公府的嫡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