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穆宜华被她翻来覆去的一套说辞弄得不耐烦,“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装什么?”
陆昭瓷被无情地拆穿,实在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陆秀就是个贱人!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贱人!”
“贱人”两个字刺耳,穆宜华不禁皱了皱眉。
“麻雀飞上枝头,她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农妇生的女儿这辈子都是下作腌臜婆,使了那么恶心的手段从别人手上抢东西,她倒还觉得光明正大,她倒还敢明目张胆炫耀!日日把我母亲和我,还有我们姐妹叫进宫去,外人只道是亲人叙话,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私底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嘴脸!
“要我母亲端茶送水,要我给她扇扇子脱鞋,要我们姐妹陪她说笑,陪她下棋玩耍,赢了,便阴阳怪气地夸赞;输了,还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寻常说话,句句不离她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农妇小娘!她小娘那是病死的,又不是我们把她害死的,怎么好像搞得我们是凶手一般,日日将我们叫去质问我们。
“她如今是可以恃宠而骄,撒泼行横了,可我们整个家族的女儿都被她丢光了脸,全被她祸害了!陆秀她就是个贱人!”
穆宜华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发泄,只觉好笑,讥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们曾经是怎么对她的?”
陆昭瓷没有收敛,讲得越来越起劲,她直指穆宜华的鼻子:“你和陆秀就是一丘之貉!本以为你会是成功的那个,没想到被陆秀后来者居上。你倒是大度,还在这儿帮她说好话。闺中时她就与你来往密切,如今做了宝林还忘不了你,你们可真是情谊深厚啊,倒比我们亲姐妹来得好!
“不过如此看来,穆娘子的姐妹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宁家二娘子虽是结了良缘,但却是私定终身在前;虞娘子本来是个多么本分的人,就因为结交了你和宁之南,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如今落得个香消玉殒;还有那个陆秀……啊!”陆昭瓷被穆宜华一把揪住衣襟,陡然看见她瘆人的目光,吓得不敢说话。
“斯人已逝,且积口德。”穆宜华冷声道,又松了手,坐回位子。
虞倩倩去世后,穆宜华似乎在一瞬间看透很多,本还愿意维持的那张体面的面皮,如今是半刻都不愿意再戴了。
陆昭瓷望着穆宜华,缩着脖子哽咽了一下。
“你在我这人发疯发够了便回去,我不管你们陆家恩怨如何,但是这宴饮,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第70章
穆宜华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竟是太子妃亲自来请的她。她也不是摆谱,只是心中当真倦怠,东宫宴饮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她实在是不愿再去。可太子妃登门,倒好像是她摆架子,让她心中颇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妃比先前见到时更憔悴了,两颊凹陷,双目无神,再华丽的首饰衣裳都难以撑起神采。
这神态太像生病时的虞倩倩了,穆宜华看了心惊,不由地寒暄了几句。
太子妃只道无事,是东宫事务繁忙才瘦了许多。
穆宜华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再问出口。
“穆娘子,近几日精神头不太好?”
穆宜华勉强地笑了笑:“挚友逝去,怕是没几人能笑得出来。”
孙合袖掩下眼眸,轻叹了口气:“遇人不淑,怕是天下女子最悲惨的一件事了……虞娘子脾气太好,但凡硬气些都不至于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穆宜华没说话,心中又泛起悲凉。她转移话题,开门见山:“太子妃是为了陆宝林的宴饮来找我的吗?”
孙合袖哭笑不得:“我也知道穆娘子如今心情不佳,这样的宴饮必定是没有心思参加的。然陆宝林在宫中寂寞,时常会召宫外的姐妹陪伴,太子殿下也宠她,只要是她想叫进来的人,都可以进宫。前几日陆三娘子进宫同她说你不去,太子恰好在场,太子他……”
孙合袖没有把话说完,抬眼看了一下穆宜华。
穆宜华轻笑一声:“如今陆宝林当真是得宠的。”
“陆宝林柔顺温和,太子殿下自然喜欢。”孙合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穆宜华沉默许久,忽然说道:“既然太子妃来了,那宜华也不好拂了您的面子。帖子我收下了,那日必定准时到。”
穆宜华本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场宴饮的人能多一点,等酒过三巡她偷偷溜走都不会有人发现。可来的人却没几个,还都是熟人。
除了她和韩国公府的女眷们,辛秉逸竟也在其列,陆秀将她安排在自己的旁边,二人正热切地说着话。她眉飞色舞,可辛秉逸之事浅浅笑着,时不时啜茶点头,没怎么接话,眼神倒是一直往穆宜华身上瞟。
穆宜华与陆昭瓷二人就坐在她的正对面,陆昭瓷显然还生着气,一双圆眼瞪着陆秀,若是真有眼刀这种东西,陆秀怕是已经被剐上百刀千刀了。
陆秀见着陆昭瓷这样,心中颇为解气也觉得好玩儿,对着她招了招手:“姐姐,你坐过来呀。”
陆昭瓷冷着脸看向她,咬了咬后槽牙,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啊呀。”陆秀惊呼一下,把茶盏朝陆昭瓷挪了挪,“忘了茶都被我喝完了,本来还想着和姐姐行个酒令碰个杯呢,不好意思了,还烦请姐姐再给我点一杯了。”
陆昭瓷咬着下唇瞪着她,陆秀眯眼笑着不说话,二人两相对峙,最终还是陆昭瓷败下阵来。
陆秀笑着同坐在上位的孙合袖夸赞:“娘娘您是不知道,我三姐姐点茶可厉害,茶有余香,白沫经久不散,夫人也常夸奖她呢。不如等会儿让她也给您点一盏吧?”
孙合袖放下筷箸,勾了勾嘴角:“本宫便不必了,陆三娘子来东宫做客怎好劳烦她呢?你们是姐妹情深,本宫便也不来你们姐妹之间横插一脚了。”
陆昭瓷冷着脸将点好的茶挪到陆秀面前,沉默地盯着她。
陆秀看着她莞尔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煞有介事地咂摸咂摸嘴:“姐姐的手艺……生疏了啊,我还记得以前姐姐点茶,我就站在旁边提着水壶候着,什么时候添水,添多少水你都一字一句地吩咐我,半点错都不能出。那时的姐姐当真是勤勉,难不成自妹妹出嫁后,姐姐就没有再练过吗?”
陆昭瓷面孔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有些发抖。
韩国公夫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觍颜笑着开口:“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昭瓷就是喜欢有人陪着她,姐妹们聚在一起,多热闹啊,是不是?”
陆秀摩挲着杯沿,抿唇笑着点头,若有深意:“兄弟姐妹多,确实热闹。”
韩国公夫人听她语气软下来,心中刚松了口气,却听她又道:“只可惜……我小娘没能再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若是她还在,国公府应当会更加热闹吧?”
此言一出,韩国公府所有的女眷都开始滋滋地往外冒冷汗,她们大气不敢喘,握在手中的筷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生怕弄出一丁点儿的响声引得陆秀注意,下一个就朝着自己问过来。
整场宴饮,也只有孙穆辛三人还能如同没事人一样吃着喝着,听她们暗潮涌动。
陆秀也不管无人应答,只看着韩国公夫人笑:“我小娘人微言轻,出身也不好,可我到底是在她的膝下养大的。如今她的女儿我有幸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还怀着这龙胎,想必我小娘泉下有知也是开心的。”
“是是是……”韩国公府众人附和。
“她虽已仙去,但到底是皇长孙的生身姥姥,若到孩子出生,她仍旧是个位卑言轻的侍妾,只怕……我心也难安,夫人,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