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镜中的女子,眼中没有迷茫,只有坚定。
就像七年前,那个毅然剪去长、女扮男装投身军旅的少女,一路走到今天,从未回头。
同一轮明月下,议事厅内。
赫连珏终于重获自由,可以活动身体了!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尽管他身上的绳索已被解开,但双手双脚依然被沉重的镣铐紧紧束缚着。此刻,他正静静地坐在温暖的炭火旁,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手捧的那份《平等条约》,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足足看了有整整一个时辰之久。
而与赫连珏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位文官老者和武将。文官早已斜倚在角落里进入梦乡,睡得十分香甜;武将虽然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困倦来袭,双眼不停地下垂,似乎随时都可能昏睡过去。就在这时,赫连珏突然打破沉默,轻声问道:“李将军,如果本王拒绝签署这份条约,咱们南诏究竟能够坚持多长时间呢?”
听到赫连珏的声音,原本昏昏欲睡的武将瞬间惊醒过来。这位名叫李逵的将领,果然如他的名字一样孔武有力、勇猛无畏。只见他挺直身躯,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回殿下,末将不敢隐瞒实情,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恐怕咱们南诏最多只能支撑十天左右啊……毕竟那支镇北军可是由苏婉儿亲自调教而成的精锐之师,不仅武器装备先进一流,而且作战策略变幻莫测、刁钻古怪。相比之下,咱们南诏的军队实在难以望其项背……平日里打些小胜仗倒还可以应付自如,可一旦遇上真正的强敌硬战,差距便会立刻显现无遗呐!”
赫连珏苦笑:“所以,其实没得选。”
李逵握拳:“殿下!我们可以战死!马革裹尸,总好过受这等羞辱!”
“然后呢?”赫连珏看向他,“李将军,你有妻子,有两个孩子,对吧?你战死了,他们是会被追封为烈士家属,还是被胜利者掳为奴隶?”
李逵哑然。
“王都里那些百姓,那些老人孩子,那些刚成亲的年轻人,”赫连珏声音很低,“他们有什么错?要为我们的‘骨气’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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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镣铐哗啦作响。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边关的星空。
南诏的星空,也是这样吗?
他想起小时候,母妃还在时,常抱着他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看星星。母妃说:“珏儿,你看那些星星,离得那么远,却还能彼此照亮。人也是这样,再艰难,也要相信光。”
后来母妃病逝,他被扔到冷宫一样的偏殿,再没人陪他看星星。
“殿下”文官老者不知何时醒了,颤巍巍走过来,“老臣老臣有一言。”
“说。”
“这条约虽然苛刻,但细看之下,并非全无生机。”老者指着条款,“您看,割让的五城,本就是贫瘠之地,南诏这些年投入多,产出少。赔偿的百万两白银,分十年付清,每年十万两,挤一挤也不是拿不出来。开放商路其实是好事,我们南诏的药材、香料,可以卖到大梁”
赫连珏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周文远身上,带着一丝疑惑和询问:“周大人,您的意思是应该签署这份条约吗?”
周文远,这位历经南诏三代王朝的元老重臣,一直以来都以务实和稳健而闻名。此刻,他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语气缓慢地说道:“殿下,老夫年轻的时候曾经作为使者前往大梁,亲身目睹过那里的繁荣昌盛。坦率地讲,如果南诏想要实现强大和崛起,仅仅依靠自身内部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这份条约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屈辱,但其中所包含的一系列改革条款……比如让女子接受教育、废除奴隶制以及大力展工商业等等,无一不是国家富强的基石啊!”说到这里,他稍稍放低了嗓音,继续说道:“更何况,那位苏将军竟然主动提出要‘迎娶’殿下您,这乍一听像是一种侮辱,但实际上却蕴含着更深层次的意义……这样一来,反倒给了南诏一个相对较为光彩的台阶下。毕竟按照传统的和亲方式,通常都是由南诏将公主送去大梁联姻。然而现在情况正好相反,对方采取了这种逆向操作,使得朝廷中的那些守旧派们反而难以直接指责我们彻底向大梁低头认输——毕竟,我们这次可是把王子‘嫁’出去了,而非送出公主呢。”
赫连珏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是故意的”
“什么?”
“苏婉儿是故意的……”赫连珏喃喃自语着,他的目光变得愈深邃起来,仿佛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到了隐藏其中的真相。突然间,一道灵光从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苏婉儿以一种最为羞辱和出格的方式,给予了南诏国一个极大的回旋空间。若是按照常规的做法,她完全可以向南诏提出割地、赔款以及送上公主等苛刻条件
赫连珏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叹息着回答道:“说是帮忙……倒不如说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猫儿一样,正在玩弄那可怜的小老鼠呢。等到时机成熟,便会一口将其吞下肚去。只是眼下,这只猫儿似乎还没有玩腻这场游戏罢了。不过也好,至少它还肯施舍给那只瑟瑟抖的小老鼠一线生机。”说完,赫连珏缓缓转身,步履沉重地回到书桌前,再次伸手拿起那份被搁置一旁的条约。
展开条约仔细一看,上面密密麻麻一共罗列了二十八个条款,每一项条款都是针对南诏国内存在已久的种种弊病所提出的解决方案。从最基本的教育普及到医疗卫生系统的完善,再到保障妇女合法权益以及规范商业活动等等方面,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对于这些问题,赫连珏其实早已深思熟虑过许多次。尤其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当所有喧嚣与浮华都渐渐褪去之后,他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远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执掌大权,那么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必须要坚定不移地推动这些改革措施得以实施下去才行。
然而现实却总是残酷无情的,由于自身出身低微且母亲一族又毫无权势可言,所以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皇室之中,赫连珏始终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于那些曾经深埋心底的宏伟蓝图和远大抱负,则也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化为泡影,最终消散于无形之间……可谁能料到如今竟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一幕呢?一个来自敌对国家的女将军,居然手持利刃逼迫他去完成那些原本属于他个人理想范畴内的事情。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荒谬可笑,但同时又是如此充满了无尽的讽刺意味。
又何其悲哀中的希望。
“笔。”赫连珏伸手。
周文远赶紧从怀里掏出毛笔——进来时被搜身,只有这支笔因为是文臣象征而被留下。
李逵急道:“殿下!三思啊!”
赫连珏轻轻地蘸取了一些炭灰——由于缺乏墨水,此刻也唯有以此代之——然后将笔端稳稳地停留在条约末尾的签名位置上方,悬空手腕许久未曾移动分毫。突然间,他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李将军啊,不知您是否曾经亲眼目睹过苏婉儿杀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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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闻言不禁一怔,但很快便回过
签完,他丢下笔,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周文远看着那签名,老泪纵横:“殿下受委屈了”
“委屈?”赫连珏看着手上的镣铐,忽然笑了,笑得苍凉,“能救南诏百姓,这点委屈算什么。只是”
他看向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
“只是不知那位苏将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场婚姻,又会走向何方。”
天亮了。
辰时整,议事厅的门被打开。
苏婉儿身着一袭月白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长高高束起,更显其英姿飒爽之气。与平日里身披重甲、威风凛凛不同,此刻的她多了几分清丽婉约,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跟随着苏婉儿一同前来的仅有柳如眉一人。当她们走进房间时,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案几之上那份已经签好字的条约上。苏婉儿微微挑起眉毛,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王子殿下倒是做出了一个颇为明智的抉择啊。
赫连珏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镣铐相互碰撞出清脆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紧张情绪,开口说道:本……本王子尚有一事相求。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但说无妨。苏婉儿语气平静地回应道。
赫连珏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继续说道:关于这条约之中王子需着嫁衣一项,不知能否有所通融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偷瞄一眼苏婉儿的脸色,见对方并未怒,方才鼓起勇气接着道:可否仅于签约仪式之时穿着呢?待仪式结束后
然而,还未等赫连珏把话说完,便被苏婉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之后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吧!反正本将军对你那满柜子的衣服毫无兴致可言。言罢,她迈步走向案几,仔细端详起上面的签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