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望向她,剩下的狠劲似乎都化开了,
只觉自己像只撞进网兜的小兽,被她的温柔轻轻托住。
“阿沁。”
他心头低念夫人的闺名,嘴角随之牵动,
浮现出久违的温存,指腹在椅把上不自觉地紧了又松。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与家里争吵,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明明已是银白鬓的老人,额角细密的纹理在灯光下更显清晰,
指尖搭在膝盖上微微收拢,可此刻,他的唇线柔软下来,原本紧绷的下颌也悄然松弛。
仿佛回到如同少年般稚气的时刻。
他的目光低垂,玻璃窗外夜色寂静,屋内只余时钟滴答声,
记忆像湿润的风轻拂过鬓边。
他还记得,那场大雨,自己披了蓑衣,纺布衣角沾着泥浆,
鞋底陷入烂泥里一步步向前。
雨水顺着梢滑落,掌中紧攥着那袋糖果,
一口气冲到了阿沁家门口,只为递上一袋买来的糖果。
“别人都晓得我司家是个硬骨头罢,”
司老爷子喃喃道,手指习惯性地摩挲膝上的茶杯,
杯身温热渗进掌心,
“但只有你,敢拿根柳条抽我的手背,还骂我莽撞。”
他语调带轻微起伏,目光飘到屋角那把旧伞上,唇边浮起一点短促的笑。
他的话里夹着笑意,也有些苦涩。
桌上微光映着他略显苍老的面容,那些年少时被责备的羞怒,
都悄然随着雨声消散,化作日复一日的温柔依赖。
他忍不住伸手,指腹从那裂开的藤椅纹路滑过,
木屑磨蹭皮肤,闭着眼也能触到岁月雕琢下的斑驳。
屋里静极了,他的呼吸因碰触旧物而稍慢半拍。
司老爷子的神色逐渐柔和,眉头舒展,嘴角弯起,眼里竟隐隐亮。
呼出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里变得悠长,被怀旧填满间隙。
“阿沁,你那双眼睛,总是跟春天一样。”
他的肩膀微微下沉,话音未落,指尖却在椅扶上按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眨着眨着,就把我所有脾气都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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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旧人,他心跳都随之慢了半拍。
那些风里雨里的日子,两个人并肩撑过。
院子里总有风,把竹叶刮得细碎作响,偶尔一场急雨自檐下流淌成线。
无论是宅门里的闲言碎语,有时远远传来低声议论,落进走廊的阴影,
还是外头乱世的腥风血雨,夜里传来街头吵闹的闷响,
窗纸微微晃动,她都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
从未退缩分毫,始终在自己左右。
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她偶尔放下手中的针线,
靠近为他披衣,带着淡淡莲香。
有一次,司老爷子在外闯祸。
那天傍晚风比往常猛烈,门厅积了几片湿泥。
他推门进来时步子有些蹒跚,衣角残留着污迹,梢还沾了血迹。
手背开裂出鲜红的痕,袖口藏不住狼狈,
呼吸间带着压抑怒火,进屋便不再多看旁人一眼。
回到家里一身狼狈,满手鲜血,背负着半天的怒气,谁也劝不动。
他面色阴沉,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偶尔停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白。
屋里的气氛仿佛随他的脚步一同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