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冲突的硝烟,在政治手腕的斡旋下迅散去,但其带来的震撼,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长久的涟漪。
泰国方面彻底认识到,与这个新邻居打交道,小动作和军事恫吓已经毫无意义。
巴颂将军在一番权衡之后,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将黄智视为一个平等的、值得认真对待的合作伙伴。
他亲自推动了“谷勐-清莱自由贸易区”协议的签署。
而作为这份善意的回报,那批来自“蛇先生”的、凝聚着罪恶与希望的“钢铁种子”,终于得以启程。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打着“联合国人道主义援助——农业机械设备”的旗号,在泰国军方的“特别护送”下,缓缓驶过了刚刚落成的、以“友谊”命名的边境大桥。
当车队进入谷勐特区境内,早已等候在此的方振武和他的“利剑”部队接管了护卫任务。每一辆卡车都被厚重的帆布覆盖,但在颠簸中,依旧能看到底下那沉重而精密的机械轮廓。
黄智和段希文,以及一群从国内秘密请来的老工程师,早已等候在目的地——一处被群山环抱、经过伪装的巨大山谷。这里,代号“铁砧”,是黄智规划中的特区工业心脏。
当第一辆卡车停稳,帆布被掀开,露出里面那台泛着金属冷光的德制枪管冷锻机床时,在场的所有中国工程师,眼睛都红了。
一位姓钱的老工程师,颤抖着抚摸着机床冰冷的机身,像是在抚摸一件失散多年的稀世珍宝。他的眼泪,混着机油的味道,滴落在冰冷的钢铁上。
“宝贝啊……这可是宝贝啊!”他声音哽咽,“在国内,咱们想看一眼都要打报告批半个月。做梦都没想到,能在这里,亲手摸到一台全新的!”
这种震撼,是方振武这些纯粹的军人无法完全理解的。但在这些工程师的眼中,这台机器,就代表着尊严,代表着自主,代表着一个国家能够挺直腰杆的底气。
随车队一同抵达的,还有一个由“蛇先生”派遣的、以德国人克劳斯·施密特为的国际工程师团队。
克劳斯是个典型的德国工程师,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一丝不苟,表情严肃得像他手中那把精密的游标卡尺。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钱。对于金三角的政治斗争,他毫无兴趣。
“黄先生,”克劳斯看了一眼周围简陋的厂房和尘土飞扬的环境,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合同上说,你们需要我们在三个月内,完成所有设备的安装调试,并教会你们的工人操作。但恕我直言,看着你们的基础设施和工人的……素质,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克劳斯先生,”黄智微笑着,指着那些眼睛里放着光的中国工程师,“我的基础设施确实简陋,但我的‘软件’,是世界顶级的。他们或许没有最新的理论知识,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用双手拆装过上千台老旧的机器。他们对钢铁的理解,刻在骨子里。”
他又指向不远处,那些由自卫军士兵和掸族青年组成的“学徒连”。他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和敬畏。
“至于我的工人,”黄智的语气变得深沉,“他们或许没有文化,但他们知道,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是他们和他们子孙后代唯一的家园。他们知道,眼前这些机器,是能让他们不再挨饿、不再受人欺负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可以付出一切。这种学习的动力,是任何金钱都买不来的。”
克劳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东方人惯用的豪言壮语。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铁砧”山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昼夜不息的熔炉。
在钱总工程师的带领下,中国的技术团队展现出了惊人的创造力。电力不足?他们改造了水库的电机组,并架设了独立的供电网络。地基不平?他们用最原始的杠杆和水准仪,一毫米一毫米地校对,硬是用人力将精度做到了德国标准。
而那些“学徒连”的士兵和青年,则表现出了海绵般的吸收能力和钢铁般的意志。
他们不懂德语和英语,就用最笨的办法,将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操作步骤,用汉字和掸族文字注音,死记硬背。为了记住一个复杂的仪表盘,他们可以在机器前站上一整天,不吃不喝。为了练习一个操作手感,他们可以在模拟器上重复几千次,直到手臂都抬不起来。
有一次,一台瑞士产的高精度车床在安装时,需要吊装一颗重达半吨的核心主轴。但工地上唯一的重型吊车,因为暴雨冲刷,陷进了泥里。
克劳斯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建议等路面干透,至少要三天。
但钱总工和方振武商量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西方工程师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们召集了五百名士兵,用最原始的办法,搭建起了一个由无数根木头和绳索组成的巨大“土法龙门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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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振武亲自擂响的战鼓声中,五百人齐声怒吼,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依靠着最纯粹的人力,硬生生地将那颗精密的主轴,平稳地、分毫不差地,吊装到了指定位置。
那一刻,站在远处的克劳斯,脸上的轻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困惑的复杂神情。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军阀武装。这是一个拥有着恐怖凝聚力和执行力的集体。他们的技术或许落后,但他们的精神,却强大到足以弥补一切物质上的不足。
当晚,克劳斯主动找到了黄智。
“黄先生,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他第一次用上了敬语,“我为我的无知和傲慢道歉。现在我相信,你们能创造奇迹。”
“不,克劳斯先生。”黄智给他倒了一杯谷勐自产的米酒,“这不是奇迹,这叫‘穷则思变’。我们被逼到了墙角,除了用命去拼,别无选择。”
克劳斯沉默地喝下那杯辛辣的米酒,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冲击。
“我有一个请求,”他忽然说,“合同结束后,我希望能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我想……我想亲眼看看,你们用这些机器,究竟能造出什么东西来。除了钱,我现在对你们的事业,本身产生了兴趣。”
黄智笑了。他知道,他不仅得到了机器,更开始赢得了人心。这比机器本身,更加珍贵。
两个月后,比合同规定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在一个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上午,“铁砧”一号厂房里,第一根完全由谷勐特区自己生产的、闪耀着乌黑光泽的步枪枪管,从冷锻机床中缓缓送出。
钱总工颤抖着手,用检测仪器进行测量。当看到所有数据都完美符合标准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成了!我们成了!”
整个厂房,瞬间爆出雷鸣般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