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十四年夏。
内苑僻静一角传来嬉戏辱骂声,路过的宫女好奇驻足,听清是谁在说话后,脚步匆忙走开,生怕被里面的人现。
年仅七岁的李赟被两个内侍用力一推,面朝下栽入了浑浊的泥水中,全身上下都湿透,变得狼狈不堪。
大皇子李灏手上握着一块血红的玉石,站岸边做了个鬼脸,看着水坑里的人越挣扎越兴奋。
“连太傅都说了,以长为先,所以序昭穆,明贵贱,是固家邦之基!”
“宛国进贡的东西,你岂能越长而择,父皇默许给了我,你再闹就是不知礼数。”
“是我先去求父皇,父皇明明答应给我,怎么会默许给你?”
李赟气得咬牙,两手攀住旁边的杂草,挣扎着往上爬。
“如果没父皇默许,内务署怎么偏偏送到了我这里?”李灏不摩挲着红玉,嘻笑的脸陡然突变,恶狠狠盯着水坑里的人。
“大虞以长为先,红玉如此,太子之位亦如此!”
“你母妃怕是平日里没少教你,让你整日粘在长姐身后,时常跑皇后宫里问安,不就是想讨皇后殿下欢心……”
“难怪我母亲会说,宁妃整日狐媚样,尽用些下作的手段拢住父皇,好为你将来铺路!”
“不准你侮辱我母妃!”
李赟被这些腌臜话激得小脸通红,顾不得浑身泥污,两手掀起脏水就往上泼。
李灏早有察觉,急忙退开身躲避,见脏水只泼了个空,叉着腰得意大笑起来。
随身内侍眉头紧皱,左右张望了一眼,上前小声提醒:“大皇子,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如果传到陛下耳中,免不了要受责罚。”
李灏被内侍打搅了兴致,不耐烦挥手道:“你们也不许把今日之事告诉我母亲。”
“小的不会告诉任何人。”几个内侍齐齐应声。
此处是内苑角落,只有少数宫人路过,有时就算大喊,也不一定有人听见。
李赟思及此,攥紧拳头,用讥讽的语气道:“大傅还曾说过,贤者居之,乃社稷无疆之福。明德以配天,修能以载物,方为永安之基!”
“宫里谁人不知皇兄两面三刀,在父皇面前装模作样,背后日日欺辱宫人,此等行径如何能称之为贤良之人?”
“如若皇兄真成了这天下之主,只怕是闻言忠恶,遇谏辄怒,铸成太康失邦,社稷之祸!”
李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你终于承认,你要和我抢太子之位了?”
李赟冷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皇兄担心被父皇看清你的真面目?”
两人一个在岸边,一个在坑底,两双充满恶意的眼神如同迸出火花,谁也不服谁。
大皇子李灏比三皇子年长三岁,二皇子早夭,四皇子尚蹒跚学步,中宫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如今宫里仅有三位皇子。
大虞依祖制立储立嫡长,可当今陛下同样并非嫡长,是由皇祖力排众议立下的太子。
当年可以择贤而立,如今又为何不能。
李灏被那双尖锐的眼神盯着,只觉心底虚,意识到自己在担忧什么后,恼得脸色涨红。
“好!既然你要想和我抢,我……我不会放过你!!”
说着,目下四望,拾起园中的石头便砸向李赟,李赟无处可躲,只得抬起手臂挡住头。
几个内侍不敢拉住大皇子,又担心砸出事,只得上前劝道:“大皇子,如果被陛下知道,必要责罚……”
“有什么好怕,这里又没旁人,如果他敢告状,就说是他自己摔的!”
李灏怒瞪着几个内侍,呼喝道:“你们几人快去给我捡石头,今日我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内侍不敢违逆,一脸难色地四处寻找,担心闹出事不敢拣大的,专挑了小的送过来。
正在这里,守在外面放哨的内侍突然钻了进来。
“大皇子,公主正朝这边过来!”
李灏听到公主来了,脸上露出一丝惧意,慌忙扔下石头,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就往外走。
“快走快走,别被长姐看见了……”
几个内侍放下小石头,紧随在李灏身后,从矮木中钻了出去。
内苑小道上。
李岚见李灏心虚往后跑,快步追上揪住了他的后衣襟,李灏如同被掐住命门的兔子,慌得两腿都在软。
“这么巧,长姐也信步到此……”
“别装,是不是你叫走三弟?”
李灏讪笑道:“我只与三弟打了个照面,不知他去了何处。”再看李岚质疑的眼神,又急忙补充:“我母妃喜欢此处的花,我绕到此是来摘花的,马上就回去。”
李岚扫了眼他身后的内侍,全都空着手,分明又是随口搪塞。
“快滚!被我现你干坏事,定然不会饶你!”
李灏如蒙大赦,跑得比脚底抹油还快,早忘了摘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