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的指甲几乎要抠进木缝里。
茶棚外孩童的笑声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眶酸。
上个月苏惜棠揪他去晒谷场抄《劝农书》的情景突然涌上来——那女人手里攥着竹条,却没真往他身上抽,只指着他赌输后青黄的脸骂:你娘卖了最后半袋米给你凑赌资,你倒好,把她的棺材本都送进赌场!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折子,玄真观道童塞给他的碎银硌得掌心生疼。
道童说青竹村的福灯是邪术,撕了灯就能破了这妖法。
可他娘咽气前攥着他的手说:惜棠姑娘给的药引子,到底是管用的
阿三哥!
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灯跑过茶棚,灯纸上字被阳光镀得亮。
那是他娘生前最看重的字。
阿三喉结动了动,突然站起来,火折子地掉在地上。
茶棚外的喧闹声陡然拔高。
撕了这骗人的灯!
阿三红着眼冲进灯架群,粗糙的手掌抓住最近的灯纸。
灯架是关凌飞新劈的青竹做的,扎得他掌心生疼。
他想起道童说的锁魂棺要醒了,想起昨夜乱葬岗传来的怪响,突然嘶吼起来:我娘点了半月灯,还是咳血死了!
全是骗人的!
灯纸在撕裂声中碎成两半。
原本围看灯架的村民全傻了眼。
有几个被他吼得红了眼的汉子跟着起哄,抄起石头砸向灯台。
小丫头举着的灯被撞飞,字飘落在地,被踩出个泥脚印。
别砸!
李三姑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炸开。
这位专司收香火的香婆佝偻着背扑向最后一盏未灭的灯,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
鲜血顺着皱纹往下淌,她却像没知觉似的,颤抖着捧起染血的黄纸:这不是灯是我们活过的证据啊!
她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灯纸上的字迹——那是张瘸子写的愿孙儿不瘸,是王婶子写的盼麦收,每一笔都浸着过日子的热乎气。
血珠滴在两个字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都住手!
苏惜棠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刀,劈开混乱。
她跑得簪歪斜,鬓角沾着碎草,却站得笔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灯纸:阿三,你娘咽气前可曾说过,最后那碗润肺汤里的川贝,是福灯换的?
阿三浑身一震。
他娘临终前确实攥着他的手笑:惜棠姑娘用灯油钱换了川贝,我喝着甜呢
各位叔伯婶子。苏惜棠弯腰扶起李三姑,用帕子按住她额角的伤,福灯从来不是神仙的恩赐。
是咱们青竹村的老老少少,把日子里的盼头、难处、帮衬都写进去,才让这灯有了光。
她转身看向村头的老槐树,声音陡然拔高:从今日起,愿以血书心愿者,可领双倍灵稻,灯由村里代点!
人群炸开了锅。血书?
那得多疼啊!双倍灵稻够我家娃吃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