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惜棠耳中。
她望着关凌飞紧绷的下颌线,喉间泛起苦涩——玄真观到底是换了招,从明刀明枪的破坏,变成了戳人心窝的毒箭。
我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嘴撕了。关凌飞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短刀,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惜棠按住他手背,触感粗糙得像老树皮。撕了嘴,撕不掉他们心里的鬼。她望向院外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怕折阳寿,怕天火,不过是需要个由头把日子过不下去的怨气压到咱们身上。
关凌飞的指节捏得咔咔响,终究还是松了刀:那你说咋办?
用他们信的东西破他们的局。苏惜棠摸出袖中玄真观木牌,指甲在二字上刮出细响,明儿个让阿青去村塾搬算盘,把近三个月的新生儿、耕牛生死账全扒拉出来。
小桃管着村库,让她把每月降雨天数也列上。
关凌飞眼睛一亮:你是说
空口说白话没用,苏惜棠的声音沉下来,得让他们自己看见,青竹村的日子到底是好了还是糟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惜棠刚推开院门,就见阿青抱着半人高的账本从村塾跑过来,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乱颤:表嫂!
我查了稳婆的接生簿,从四月到六月,咱们村一共生了三十七个娃,最大的才出月子,最小的昨儿个刚落地——您瞧,这是每个娃的生辰八字!她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无畸形三个字格外醒目。
小桃跟在后面,怀里的算盘还挂着草屑:我把耕牛账对了三遍!
添了十二头小牛犊,病死的就张老三家那头老黄,比去年少了七成!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儿个石伢子去邻村卖山货,说清水村的王屠户不肯收咱们的市券,说说咱们村的灯引鬼。
苏惜棠的手指在账本上叩了两下:把这些数全抄到大白纸上,贴在村口老槐树下。
再让稳婆带着那三十七个娃的娘,抱着娃去树下转两圈。
日头爬过东山时,老槐树下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惜棠站在石碾上,看着李三姑举着沾了奶渍的襁褓喊:我家狗蛋生下来七斤八两!
稳婆说比她孙子还壮实!周石头拍着自家小牛犊的脑袋:这牛崽子昨儿个还顶了我一脚,您说这是暴毙的样儿?
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个灰布衫的老婆子,手里攥着个缺了口的陶碗。我是玄真观辖下西坡村的,她抹了把眼泪,我们村上个月旱死两塘鱼,观里说要捐三斗米消灾——可青竹村的灯没招鬼,倒招来了雨!
树下爆出一片议论。
苏惜棠望着人群里逐渐松快的眉眼,悄悄松了口气。
刚回屋喝了口茶,院外就响起敲门声。
老巫医吴婆站在台阶下,腰间的铜铃随着她佝偻的背轻响,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我瞧着青竹村的灯咒能聚人气,想起当年在玄真观学的安魂灯咒她把纸递过来,指甲缝里还沾着草汁,本是哄愚民的唱词,可若配上你们那念露调的萤粉
苏惜棠展开纸,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灯芯亮,鬼气散;人心齐,福来安,最后还画了个歪嘴的笑脸。吴婆是觉得,这咒能安神?
不止安神。吴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在玄真观做法事时见过,万人同咒能震得邪祟退避三舍。
你们村的人气比那万人还旺她压低声音,昨儿个我瞅见村头那金印了,跟观主的镇观宝光一个样儿,就是更亮堂。
苏惜棠心里一动。
她想起空间里舒展的青莲,想起识心草说的万心归一,突然握住吴婆的手:初一卯时,您来教大家唱这咒。
初一清晨,晨雾未散时,青竹村的屋檐下就飘起了清唱声。
吴婆站在晒谷场上,铜铃摇得叮当响:灯芯亮——
灯芯亮!三十七个抱着娃的妇人跟着喊,声音撞在山壁上,惊起一串麻雀。
鬼气散——
鬼气散!周石头带着二十个青年吼,震得晒谷场的谷粒都跳起来。
人心齐——
人心齐!老人们拄着拐棍应和,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底气。
福来安——
福来安!
苏惜棠站在院门口,望着盘旋在村上空的飞鸢。
它们原本焦躁的鸣叫声渐渐稳了,翅膀划出的弧线像被墨线量过般整齐,尾羽上的金斑在雾里忽明忽暗,倒像是在应和这咒。
程七娘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手里攥着片嫩绿的叶子:我方才去灵田看聚气花她顿了顿,目光追着飞鸢掠过山尖,往常这花一天才晃两晃,今儿个从咒声起,就没停过。
苏惜棠望着程七娘指尖颤的叶子,忽然听见空间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青莲抽枝,又像是识心草在低语。
山风卷着咒声扑过来,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空间里新结的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