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刃”室内的誓言,如同投入心湖的炽热陨石,其激荡的波纹尚未平息,真正的、面向整个“龙渊”远征舰队、所有参与“断箭”行动的将士的总动员时刻,已然随着倒计时归零,轰然降临。
出征前夜,子时。
“镇海”前进基地经扩建后的主泊位区,灯火通明,却又笼罩在一片肃穆到极致的寂静之中。两艘“不周山”级空中母舰“昆仑”、“泰山”如同两座巍峨的钢铁山岳,静静停泊在深水区,其庞大的舰体在探照灯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十二艘“鲲鹏”级运输支援舰如同忠实的护卫,拱卫在侧。更高远的夜空中,四架“应龙-i”以巡航模式无声划过,幽蓝的传感器光芒如同警惕的眼睛,扫视着无垠的海天。
而在两艘母舰之间,那片经过紧急平整、浇筑了特种凝水泥的广阔码头上,此刻正以最严整的阵列,肃立着此次“断箭”行动的全部出征将士。
最前方,是机甲部队。过六十台“玄龟”、“腾蛇”、“英招”机甲,按照型号与所属中队,排列成数个整齐的钢铁方阵。它们并非崭新出厂时的锃亮,装甲上或多或少带着训练与“金苹果”之战留下的细微擦痕与修补印记,但在今夜清冷的月光与炽白的灯光交织下,这些伤痕反而如同沉默的勋章,散着百战余生的厚重与凛然之气。机甲胸口或肩部的“盘古”徽记——那柄贯穿星辰的斧刃,在光线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所有机甲的驾驶舱盖均已打开,驾驶者们立于舱门旁或升降平台上,身形挺拔,目光平视前方。
机甲阵列之后,是身着“锐士”外骨骼的特种作战部队。他们来自守夜人最精锐的“影刃”、“山鬼”、“白泽”等王牌小队,以及周平上校麾下的总部直属特战大队。近千人肃立,黑色的外骨骼在灯光下泛着哑光,模块化挂载的武器与装备整齐划一,面罩之下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如同蓄势待的匕,沉默,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更后方,是舰载航空兵、工程保障、后勤支援、医疗救护、情报通讯等各专业兵种的代表方阵。他们或许不直接冲锋陷阵,但却是这支远征舰队得以运转、战斗、乃至生存的大脑、血脉与神经。
没有喧哗,没有窃窃私语,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上万人的队伍,在深夜的海风中肃立,只有旗帜猎猎作响,以及远处海浪永不停歇的、规律的拍岸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壮、决绝、使命与荣耀的沉重气氛,如同无形的力场,笼罩着整个码头,压得人心脏沉甸甸,却又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胸膛深处无声燃烧。
码头正前方,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王磊独自一人站立。他没有穿华丽的礼服,没有佩戴多余的勋章,依旧是那身深灰色的“盘古”作战服,唯有左胸前那枚粗糙的“丿”字徽记,在灯光下反射着朴拙而坚定的微光。他的身影在高耸的“昆仑”舰体与下方钢铁丛林般的方阵映衬下,并不显得特别高大,但当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时,每一个人,无论是机甲驾驶员、外骨骼战士,还是后方保障人员,都感到那道平静而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与距离,直接落在了自己灵魂深处。
他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设备,但声音通过预先布置在各处的共振传声阵列,清晰、平稳、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地,响彻在码头每一个角落,传入每一名将士的耳中。
“诸位战友,”
开场,是平静的陈述,仿佛老友夜话。
“很多人认识我,是从沧南那间小小的修车行开始。那时,机油味刺鼻,零件散落一地,我们最大的烦恼,可能是明天哪个符文引擎又坏了,或者哪里又冒出来一只难缠的‘神秘’,需要拼命。”
“后来,有了‘刑天’,有了‘盘古’。我们守住了沧南,在东海,用血与火,证明了神明……并非不可战胜。”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所有经历过那场惨烈战役的老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喉头紧。那些牺牲的面孔,那些咆哮的钢铁,那些斩裂神躯的斧光,如同泛黄的胶片,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再后来,我们建起了‘钢铁长城’,铺开了‘薪火’网络,让‘应龙’巡弋天际,让‘锐士’武装兄弟。我们用了数年时间,流了不知多少血汗,终于……将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从‘神秘’的威胁下,一寸一寸,清理干净,守得云开月明。”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人群,投向了北方大陆的方向。“现在,在家里,孩子们可以在修复的公园里玩耍,工人在新建的工厂里忙碌,学生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夜晚,万家灯火,虽不奢华,却安稳。这,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是我们身后,亿万人赖以生存的……人间。”
话语微顿,海风似乎也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想起了自己守护的家乡,牵挂的亲人,那份用牺牲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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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王磊的声音陡然转沉,如同冰层下开始奔涌的暗流,“今夜,我们将要离开这片我们拼死守护的‘人间’,踏上舰船,驶向西方,驶向那片被不同神明、不同信仰、不同规则所笼罩的……未知之地。”
“有人会问,家里刚收拾干净,为什么又要出去?为什么要把战火,引向别人的地盘?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刚刚喘口气的人,再去冒险,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刺破眼前的黑暗,直视那潜藏在遥远时空背后的真相。
“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一个名字——赫拉。奥林匹斯的神后,执掌‘秩序’与‘净化’的主神。她早在三千年前,就注视过我们脚下的海域。她留下的‘信标’告诉我们,当这个世界‘秩序崩坏、信仰污浊’时,她将从沉睡中醒来,行‘净化之权’。”
“什么是她的‘秩序’?是神明高高在上,定义一切,众生匍匐,奉献信仰。什么是她的‘净化’?是一切不服从这‘秩序’的,皆为‘混沌’,皆为‘污秽’,需被‘清除’,被‘格式化’。”
“而我们‘盘古’所行之路,我们大夏所走的道路——不靠神恩,不求庇佑,以自身智慧探索世界,以集体意志凝聚力量,以科技铁拳扞卫家园——在她的‘秩序’里,是什么?”
王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利剑的震鸣,在夜空中炸响:
“是最大的变数!最不可控的混沌!最需要被‘净化’的‘污秽之源’!”
“我们与赫拉,与那些视人类为信仰食粮、为秩序玩物的神明之间,从根本道路上,就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我们不去,她就不会来吗?东海死去的兄弟,用血告诉了我们答案!神明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仁慈,只会因为你的软弱而贪婪!我们今日的安宁,是昨日无数先烈用命换来的缓冲,不是永恒的和平!”
“赫拉的‘苏醒倒计时’已经开始!最短,可能只有六个月!当祂完全醒来,将‘秩序净化’的目光投向东方,投向我们的家园——届时,我们要用什么去抵挡?用血肉之躯,去对抗主神的规则定义?用刚刚重建的家园,去承受神明之怒?”
“不!”
王磊猛地挥拳,动作不大,却仿佛带着劈开山岳的力量。
“我们不能!也绝不会!将决定文明存亡的命运,交给那柄悬在头顶的‘秩序之剑’!将我们亲人、同胞的生死,寄托于神明的‘仁慈’或‘迟缓’!”
“最好的防御,从来不是被动挨打!最根本的守护,是将威胁消灭在萌芽,将战火阻隔在远方,为我们的文明,争取到足够成长、足够强大,直到可以无惧任何神威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却更加厚重,如同承载了山河的重量:
“所以,我们今夜在此集结,不是为了侵略,不是为了征服,不是为了虚无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