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指尖还压着那卷黄绸的一角,龙纹刺目。她将密诏重新卷好,放入木盒,盖上盖子时出一声闷响。云娘站在帐外低声禀报:“三少爷的商队在青石岭遇劫,人已脱险,货被抢走大半。”
她没抬头,只问:“伤了几人?”
“三人轻伤,无性命之忧。”
“路线是谁定的?”
“还是老路线,每月初七出,十五回程,走青石岭官道,歇两日再进京。”
江知梨站起身,拂了袖口的灰,转身就走。火雷战刚歇,她身上仍披着鸦青披风,脚下一双黑履踩过焦土与残甲,步子稳而快。身后云娘紧跟着,一句话不敢多说。
回到侯府书房,天光已亮透。她径直走向账房隔间,推开柜门,抽出三子名下的商行账本。纸页翻动声在屋中响起,一页一页,全是进出记录。药材、丝绸、盐铁,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她目光停在一条记账上:
“六月初七,青石岭货队,计车十二辆,押银三千两,附清单。”
她又翻开前几个月的账本,同样的日期,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车队规模。连歇脚的客栈名字都没变。
“真是不怕死。”她低声说。
云娘立在一旁,小声答:“三少爷说,这条道走了三年,从未出事。地方衙门也派了巡兵,说是太平路。”
“太平?”江知梨冷笑,“三年不换路线,每月同一天出,连哪辆车装银子都一成不变。这不是让人来抢,是什么?”
云娘低头不语。
江知梨合上账本,走到案前坐下。砚台里墨未干,她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青石岭。又在其下画了一横线,写上“陈家”二字。
“查过了吗,青石岭归哪个衙门管?”
“属顺天府下辖,但靠近边州,巡防由地方团练负责。”
“团练谁领头?”
“是……是陈家远亲,叫陈耀宗,外号‘铁鞭陈’。”
她笔尖一顿。
“陈家?”她抬眼,“又是陈家的事。”
云娘点头:“听说这人早年在军中待过,后来回乡办团练,打着护商旗号收保护费。不少商队都给他交钱,三少爷的队伍却一直没理会。”
江知梨把笔搁下,靠向椅背。她闭了闭眼,心声罗盘忽然震动。
【靠山姓陈】
五个字,一闪即逝。
她睁开眼,嘴角扬起一丝冷意。
“原来如此。怪不得敢明抢。原来是有人撑腰。”
云娘急道:“要不要让三少爷改道?或者加派护卫?”
“改道?”她反问,“他若改道,岂不是承认怕了?往后别的路也敢拦他。加护卫?”她摇头,“十个人挡不住刀,一百个也未必能活。真正要断根的,不是人多,是背后那只手。”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庭院寂静,几片落叶随风打转。她盯着那片叶子看了片刻,忽然开口:
“传话给沈晏清,今日必须回府,我有话说。”
云娘应声退下。
半个时辰后,沈晏清到了。
他穿着靛蓝长衫,外罩灰狐裘,手里握着折扇,脸色有些白。进门时脚步略沉,肩头还沾着尘土。他拱手行礼:“母亲。”
江知梨坐在主位,没让他坐。
“青石岭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他声音低,“货丢了,人没事。我已经派人去查匪徒来历。”
“不用查了。”她说,“我知道是谁。”
他抬头:“谁?”
“你不敢惹的人。”她盯着他,“你走那条路三年,每月初七出,连装银车的位置都不换。你是真蠢,还是被人逼着显摆?”
沈晏清脸色变了:“我不是蠢。我是想让那些人知道,沈家的商队不怕事。”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们不但不怕你,还敢当街拔刀,喊着‘此路我开’来抢你。你猜他们凭什么这么大胆?凭的是你沈家的名声?还是你身后没人?”
他低下头,手指捏紧了扇骨。
“我查了账本。”她说,“三年来,你一次都没换过路线。地方团练换过三任头领,唯独你这条线,他们从不动手。直到这次,突然动手。为什么是现在?因为你上个月拒了陈耀宗的‘协防银’?”
沈晏清没说话。
“你拒了钱,他们就抢货。”她冷笑,“你以为这是生意?这是打脸。你打的是陈家的脸。而你现在站在这里,还在想着怎么加人、怎么换车、怎么绕路?”
他抬起头:“那您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