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月前脚刚走,云娘后脚就进了书房。她手里捏着一封信,信封边缘有些皱,像是被水浸过又晾干。
“北境来的。”她把信放在桌上,“加了火漆,是二少爷的暗印。”
江知梨没立刻去拿。她盯着那枚火漆看了片刻,才伸手揭下。信纸展开,字迹粗重有力,是沈怀舟亲笔。
“敌营扎在河谷南坡,背靠断崖,前临浅滩。三日前已有小股人马往上游去,查过地形,确有引水渠旧道。若决堤,水势可淹我前军大帐。已派斥候夜探,现渠口已被掘开三分,蓄水在即。另,敌将帐设于高台,守卫森严,夜间巡更七轮,箭楼两座,东侧林密,西侧空旷。儿不敢擅动,等您示下。”
信末附一张薄纸,墨线勾出营地布局。营帐位置、山势走向、水源路径,一一标注。江知梨把图铺在桌面上,手指顺着那条引水渠滑上去,一直推到上游拐角。
“他看得细。”她低声说。
云娘站在一旁,没接话。
江知梨起身,“备车,我要出府。”
半个时辰后,她已带着沈晏清站在城外十里处的一处土坡上。这里地势略高,能望见远处蜿蜒的河道。沈晏清手里拿着罗盘和尺子,正低头比对地形图。
“这地方不对。”他说,“按图上看,敌营南坡应有一道暗沟,通向山腹。但现在地面平整,看不出痕迹。”
江知梨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搓了搓。土色偏黑,夹着碎石,踩上去不陷脚。
“不是自然形成的。”她说,“有人填过。”
沈晏清也蹲下来,用随身带的小刀挖了几下。不到半尺深,刀尖碰到了硬物。他扒开浮土,露出一段腐木。
“是老桩。”他拨弄了一下,“年头久了,但能看出是支撑结构。下面可能有洞。”
江知梨站起身,环视四周。南坡背光,上午阳光照不到底,草长得稀疏。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
“你听。”
风从坡下吹上来,带着一股闷气。仔细听,地下有轻微的流水声。
“水在走。”沈晏清脸色变了,“真有暗道!他们打算从地下引水,冲垮我们营地?”
“不止。”江知梨盯着对面山体,“明面掘渠是幌子,让人以为他们会正面放水。实际走暗道,水从地底涌出,瞬间灌营,来不及反应。”
沈晏清握紧了折扇,“那我们之前想炸渠口,打错了地方。”
“所以沈怀舟要等我的命令。”她转身,“回去。”
两人回府时天已近午。江知梨直奔密室,把地图重新铺开。她让沈晏清把新勘测的地形补上去,又命人取来北境三年内的雨量记录和河道变迁图。
一个下午过去,桌上堆满了纸。江知梨坐在灯下,一根根线连过去。最终,她的笔停在敌将营帐东侧的树林。
“火攻。”她说。
沈晏清抬头,“可风向不定,万一反烧……”
“不是烧营。”她指着地图,“是烧林。林子挨着山壁,底下是空的。火一起,热气往上走,逼出洞中积水。水压突变,暗道崩塌,反灌入敌营。”
沈晏清愣住,“你是说,让他们自己淹自己?”
“水攻是他们的计,我就用它反杀。”她看着他,“火雷能送到吗?”
“能。但火雷威力大,控制不好会伤及周边百姓。”
“那就精准点。”她拿起笔,在树林中心画了个圈,“只炸这一处。火头一起,顺势放烟,掩人耳目。等他们忙着救火,沈怀舟带人突袭高台,活捉敌将。”
沈晏清沉默片刻,“母亲,这太险。一旦火势失控……”
“没有万全的局。”她打断,“战场上,谁先动手,谁就占先机。沈怀舟已经等了三天,不能再拖。”
沈晏清低头,慢慢点头。
“我去写信。”他说,“加三道火漆,走密道送。”
江知梨没答话,只是拿起那张手绘图,指尖轻轻抚过角落一处小记号——那是沈怀舟小时候学会的第一种暗语,代表“等您一句话”。
她嘴角微动。
“我的儿,长进了。”
信是夜里送出的。沈晏清亲自监封,交给早已候在后门的信使。那人一身灰衣,脸遮布巾,接过信便翻身上马,消失在巷口。
江知梨站在院中,听见马蹄声远去。她没回房,而是去了演武场。
场边兵器架上,挂着一把旧弓。她取下来,试了试弦。弦有些松,但她没调。这把弓是沈怀舟早年练射时用的,后来换了军弓,就把这把留了下来。
她搭上一支箭,拉弓,瞄准靶心。
箭飞出去,偏了半寸。
她放下弓,没再试第二支。
第二天清晨,云娘送来一封信。是沈怀舟的回信,比昨日那封短得多。
“儿已备妥。风向今夜转东南,火攻最佳。只等火雷到,即刻行动。另,昨夜巡营,见敌将独坐帐中饮酒,似有焦躁之态。或亦知事将败露。母勿忧,儿能战。”
江知梨看完,把信凑近烛火。火苗舔上纸角,迅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