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梨推开那扇门后,脚步没有停。她径直走到屋中,将油灯放在桌上,火光映出铜令牌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墙上。
身后那声轻响再没出现。
她没回头,只把手指搭在银针上,轻轻一推,针尖滑进袖口。这间屋子曾是柳烟烟住过的,如今空了三天,不该有声音,更不该有镜子。
可那面镜还在。
她盯着镜面,忽然抬手,从髻里抽出一根细簪,在空中划了一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沈怀舟。
“母亲。”他站在门口,铠甲已经卸下,穿了件深青长袍,“我带人搜过了,院子里没人。”
江知梨点头,“我知道。”
她走过去,顺手吹灭油灯。黑暗重新吞没房间,她转身离开,沈怀舟跟在后面。
两人回到厅堂时,沈晏清和沈棠月已经在了。
沈晏清坐在左侧椅上,折扇半开,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沈棠月站在窗边,正剥一颗蜜饯往嘴里送,见他们进来,笑着转过身。
“娘回来了。”她声音清亮,“二哥也换好衣服啦?”
沈怀舟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沈晏清合上扇子,敲了敲桌面,“刚才宫里消息传出来,说皇帝给了您‘贞慧夫人’的称号,还能进政事堂。”
江知梨坐到主位,目光扫过三人,“你们都听说了?”
“岂止听说。”沈棠月蹦到她身边坐下,“现在街上都在传,说您是真神仙托生,儿子在外打仗,您在京里就能断胜负。”
沈晏清摇头,“这话传得太过,但有一点是真的——咱们沈家,终于站起来了。”
厅堂里一时安静。
沈怀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开口:“母亲,我这一仗能赢,是因为您早早就告诉我密信在哪。”
他抬头,“别人以为是运气,可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知道敌营的事。”
江知梨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只是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整顿兵马。”他说得干脆,“耶律洪虽死,但他手下还有残部逃进山里。我不放心让他们留在边境。”
沈晏清插话:“我已经让商队绕道北境,沿途设点,若有异动,立刻报回。”
江知梨看向他,“海外那条路通了?”
“通了。”他嘴角微扬,“第一批货前日出,走的是南洋水路。三个月后回来,利润至少翻三倍。”
沈棠月拍手笑道:“那我以后想买什么都有钱啦!”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又正色道:“娘,我也不是光会玩。入宫这些日子,陛下常召我陪读诗书,前天还夸我字写得好,让我替他抄了一份佛经。”
江知梨看着她,“陛下待你如何?”
“很温和。”她认真答,“不像那些传言里的帝王那么吓人。他问我家里情况,还说二哥封侯是大功臣,要重用我们沈家。”
江知梨微微颔。
沈怀舟忽然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捧起,放在桌面上。
“母亲。”他的声音沉稳,“这把剑,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时您给的。那时我说要当将军,您说‘若不能护家,不如不做’。”
他单膝跪地,“现在我能护住了。不只是家,还有边疆百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您说什么便做什么。”
江知梨伸手拿起剑,抽出一寸,寒光闪过。
她轻轻合上剑鞘,递还给他,“剑不用交给我。你要做的,是握紧它。”
沈晏清这时也站了起来。他收起折扇,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放在桌上。
“这是王富贵最后交给我的。”他声音低了些,“他认罪那天说,这辈子最错的事就是算计我。我把他的铺子收了,但留了他一家老小活路。”
他抬头看江知梨,“您教我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真正厉害的是让人低头活着。”
江知梨看了他很久,才说:“你比我想的强。”
沈棠月咬了咬唇,忽然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个红木匣子。
她打开匣子,取出一条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福寿双全”四个字。
“这是陛下亲手赐我的。”她眼眶有点红,“他说我懂事,不争不抢,却能把事情办好。他还说……让我代他向您问安。”
她说完,扑进江知梨怀里,“娘,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没用,只会拖累您。可现在我知道了,我可以好好长大,可以为您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