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昨天有两人,今天却只剩眼前一人。
当然,林安对此毫不关心,只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必麻烦了,我学不会的。”
婢女面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却还是赔笑道:“姑娘天生丽质,又冰雪聪明,本也无需多学。只是今日除了礼仪,还要为姑娘量体裁衣,国公爷急等看姑娘穿上新衣,绣娘们都在准备着了,万万耽误不得。”
她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匝布尺,看向林安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艳羡。
林安只得苦笑,哪里是阳国公要看什么新衣,无非是自己不幸料中了最坏的情况——和亲之事,果然已经箭在弦上,拖不了几日了。
眼下与这婢女多说也是无异,林安只有沉默以待。
婢女大约是接收到了默许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道:“量体多有不便,请姑娘随奴婢进屋来吧。”
林安懒得言语,与她一同进了屋子。
婢女反身将门关好,笑吟吟道:“姑娘的名字真好听,林安……琼林玉质,一世长安,都是很好的意头呢。”
林安只点了下头,仍旧没有接话。
婢女拿布尺绕过林安的肩头,接着道:“奴婢名叫绿沉,昨日同来的阿月方才突然闹了肚子,所以今日只有奴婢一人来了。”
林安没有兴致理会,心道这婢女怎生变得如此健谈,明明昨日来时还很安静。
绿沉在布尺上认真标记着尺寸,柔声道:“姑娘能在国公爷身边,真是好福气呢。”
林安只觉一阵恶寒,皱了皱眉,却也未说什么。
绿沉沉默片刻,再次重复一遍:“能在国公爷身边,真是好福气呢。”
她低头摆弄着布尺,眉眼隐在阴影之间,辨不出神情。
她的声音仍旧轻柔,林安的大脑却在这一刻轰然炸响。
这耐人寻味的异样神情,莫名其妙的搭话,来回重复的语句……
林安猝然抬起头,烟雾弥漫之间,一些久远的回忆断断续续闪现在她的眼前。
……
“能在陌大人身边,真是好福气呢。”
“嗯,是啊。”
“……”片刻的沉默,“我是说,能在陌大人身边,真是好福气呢。”
“茗芳姑娘在相府,也是有福之地。”
……
“很久前我见过一个针线楼的女子,名叫茗芳。她曾尝试与我对暗语,我当然没对上。我一直都很好奇,那句暗语的下一句,究竟要怎么接?”
“这个啊……上句是什么来着?”
“大概是说,‘能跟在你家大人身边,真是好福气’这样的话。”
“噢——”马背上的男人长长应了一声,“下句要说——‘叶大人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
“叶大人……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林安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一字一句,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离开景都那天,她曾问过叶饮辰那句暗语……只是她从未想过,当初雷得她险些吐血的台词,竟会在某一天,以这种方式,被她亲口说了出来。
眼前的绿沉,与茗芳相似的话语,同样突兀的交谈,同样古怪的语气——微笑,审视,还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绿沉抬起头来,眸中已经换上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清冽:“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你是针线楼的人?”林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心中惊疑万分。
“针线楼……”绿沉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笑意,“针线楼已经不存在了。”
林安心头一震,自己与陌以新的缘分,与叶饮辰的相识,一切一切,最初都源于针线楼。
叶饮辰曾经许诺,只要能破解他父亲当年的真相,便将针线楼撤出楚朝,如今果然没有食言。
“从前的姐妹们几乎都已离开,而我不过因为在宫里为婢,不能说走就走,才找机会先调到国公府来,再设法脱身,却没想到……楚朝会闹出这样的大事。”
绿沉没有停下手中度量的动作,仿佛在诉说与她毫无关联的琐事,“给人送信这种任务,原本不会要我来做。”
“信?”林安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绿沉终于停下动作,将布尺往桌上一撇,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信封,道:“给你的信。”
林安愈发狐疑,却一眼看见信封一角那颇为醒目的金色银杏花纹,瞳孔顿时一缩:“叶饮辰送信给我?他怎会知晓我在这里?”
“我接到指示,主人有命,要将此信亲手交到林安姑娘手中,而林姑娘不知是否身在景都,若有机会,可找萧府打听。”绿沉顿了顿,“只是,我还未及去萧府打探,便在国公府听到了你的名字。”
原来叶饮辰并不知晓自己的处境。与针线楼的人在此碰面,竟不过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林安总算了然,却又更加疑惑——既然不是因为眼下这些事,那叶饮辰千里迢迢写信给她,难道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样想着,林安连忙伸手接信,迫切想知道信中的内容。
绿沉的手却向后一缩,并未将信递出。
林安讶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