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微怔,他已俯身伸手,将死者翻过身来。指尖垫着帕子,扒开后颈发际。
林安正狐疑,眼神忽而一动——帕子边缘,竟赫然有一处细微的血点。若不刻意翻看,根本无从察觉。
她张大了嘴,喃喃道:“这是……”
“此处叫做延髓,乃呼吸与心跳中枢,一旦被损伤,人即刻呼吸骤停,心脏停搏。”陌以新沉声解释,“死者正是延髓被刺,瞬息毙命之征。
如此死法,没有血迹,毫无征兆,不见挣扎,就像是急病猝死一般。”
他语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少有的锋利。
林安思索着,只见他指尖又微微一动,竟从那血点下生生抽出一根细针。针身纤细若丝,几乎肉眼难辨,长约两寸有余,冷光一闪,令人背脊发寒。
她眉心紧蹙,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明白了……”
凶手究竟是如何作案,死者又为何会在无人接触下倒地暴毙……林安心中,终于都有了答案。
她心头愈发冰凉,却又生出一个更加沉重的疑问——
凶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
夜色沉沉,林安独自来到昨夜那片林边。
月光冷淡,林叶婆娑,思绪如面前的海潮一般,滚滚而来。
白日自停尸房出来后,灰衣少年与贱奴很快便赶回院中。贱奴仍旧一副麻木模样,灰衣少年的神情却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安心知肚明。她这把火烧得极旺,若非是在大白天,有人及时发现,组织扑救,别说屋外门窗,就是花世那幅画像,恐怕也早已付之一炬。
那是灰衣少年最在意的地方,发生这种事,他的心情有多糟,可想而知。
林安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只与陌以新对视一眼,便识趣地退下。
自那之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再未见到陌以新。
林安低低叹了口气。临走时那一眼,陌以新的眼神极为复杂,那双素来沉静的眼中,分明带着伤意。
而她,自然也知道些许缘由……
林安坐在海边一块巨石上,转身望向月下的林道,耳畔潮声慢慢。
昨夜陌以新曾说——“明日夜里,我们还在这里相见。”
他应该……还是会来的吧。
她手中握着一根树枝,是方才来时路上,在林间捡来的。那并非一时兴起随手捡起的玩物,而是她特意挑选出的。
粗细适手,质地坚韧,握在掌中沉稳有力,断裂的一端有个天然的斜茬,虽钝,却已有了尖角的雏形。
林安将树枝在大石上敲了敲,发出干脆的声响,愈发满意。
她找到巨石的一处尖角,将枝端抵在上面,一下一下地磨削。木屑飞落,摩擦声伴随着潮声格外清晰。手指已微微发麻,可她的眼神始终专注。
转眼一炷香时间过去。
原本钝圆的枝端渐渐现出尖锐的弧度。
林安轻轻在掌心比划,尖端虽不及刀锋,却也可以在猝然遇险时抵挡一二,不至于毫无防身之器。
她将树枝沿着手臂藏于袖中,冰冷粗糙的木质紧贴皮肤,却让她心里增添了一分安定。
抬眼四顾,仍旧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她轻叹一声,抿了抿唇,终于站起身来,不再等候,抬步向来时的路而去。
脚步尚未入林间,腰间忽然一紧——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她。
“别走。”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溢出,带着一丝沙哑与压抑。
他的下颌抵在她肩头,几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
林安在短暂的意外之后,身体放松下来,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
林安一愣,轻叹口气:“那你为何不作声?”
“……想看看,你会等我多久。”他的气息更沉了几分,贴在她耳畔,“一炷香的时间,是吗?”
林安微微转身,从他怀中退出来,与他正面相对。月光映在她的眼睛里,盈盈清亮。
“你以为我这便回去睡了?”她道,“我只是打算,去那边院子找你。”
陌以新眉心一动。方才见她毫不犹豫起身离开,心口骤然沉闷。而此刻,她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又将他胸中郁结搅散得七零八落。
林安弯了弯唇角,带着几分调笑:“夜里睡不着,去找哥哥幽会,就算被岛主撞见,也合情合理吧?”
陌以新盯着她,终究低低失笑。纵然被她肆意挑弄,他似乎……也只能拱手臣服。
“还有,”林安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想知道我等你多久?从被你拒绝的那一日算起,到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若你再不来找我,还会更久。”
她话音刚落,手便被他猛地握住。
“安儿……”月色下,他眉眼冷峻,却藏不住那一丝悔意,“对不起。”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攥着——那一幕明明只是一瞬,却如尖刺般钉入他的双眼,涩痛从眼底直至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