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如洗的天色下,一朵银色雪莲骤然盛放,光芒碎作无数细屑,在阳光中闪出细微的虹彩。
罕见的白日焰火,却让很多人想起了上元夜那个惊艳世人的烟花。
即将出城的林安,为这一声轰鸣而驻足。
她回过头,烟花在白日里并不清晰,却与她记忆中那夜华彩,奇异地合二为一。
她知道,这是陌以新放的,放给她看的。
他想说的是什么?保重?还是——别走?
林安笑了笑,直到连所有模糊的余烬都消散殆尽,才又迈开步子,朝着先前的方向,迈向另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
林安牵着一匹白马,走在南城门外的林间路上,眼前出现一条略有些眼熟的岔路。
林安一怔,记忆如潮水涌来。最初那件绣花鞋诅咒案中,一切便起源于玉娘在这条岔路尽头的陡崖香消玉殒。
后来,陌以新带着她来到这里,他解开了谜题,而她锁定了凶手——那是他们一起经历的第一个案件。
不料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风雨,自己又再次走到了这里。
前方传来一阵沉稳的马蹄声,中断了林安飘远的思绪。
林安将目光转向大路,只见一人骑着一匹黑亮的高头骏马,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自己。
“不是要离开吗,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叶饮辰挑眉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林安道。
叶饮辰轻哼一声,语气微嘲:“想起从前的美好瞬间,舍不得走了?”
林安只低低一笑。
昨日,她去见了楚盈秋。两人早已是好友,离开前,总要当面辞行。
对于她的远行计划,楚盈秋在愕然之外又觉惋惜,却终究真心送上祝福。两人话别之外,楚盈秋又提供了一些她所知晓的,陌以新的过往。
那时,皇上还是恒王,楚盈秋虽住在王府,封号也只是郡主,却极得先皇疼爱,时常入宫玩耍。
那一年,楚盈秋才六岁,年幼恃宠,在率真天性之外,还带着小孩子独有的任性妄为。
那一日,宫中设宴,楚盈秋向来不耐烦这些,却无意间听见下人们议论——从不出席这种场合的钰王世子,今日似乎也要去。
她早已听说过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表舅。
听说,他比自己还要威风,想不听话,就不听话。听说,他长得好看极了,辈分虽长,却活脱脱是个风姿出挑的美少年。
这些话早已令楚盈秋大为好奇,自然要去一睹为快。
谁知到了殿上,一向沉肃威严的钰王身边,却并没有这位小表舅的身影,而钰王的脸色显然比平日还要难看。
楚盈秋瞬间对宴会失了兴趣,吩咐婢子去取来心爱的纸鸢,独自溜出了殿,往御花园去。
待婢子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她早已等得不耐,伸手一扯,却不知是力气大了,还是纸面松脆,那只锦色纸鸢竟自中间撕裂开来。
她愣了愣,登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婢子吓得扑通跪下,不敢动弹。
楚盈秋哭得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都是你!你弄坏了我的纸鸢!”
婢子一惊,伏在地上瑟瑟不敢言。众所周知,先皇一向仁厚,唯独对这个小孙女的事半点马虎不得。若有谁惹她委屈,哪怕只是掉了一根头发,也得追究个明明白白。
楚盈秋哭得停不下来,婢子跪在一旁,也默默跟着流泪。
“啊,吵死了。”不远处的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不耐的抱怨。
楚盈秋在自己的哭声中听得恍惚不清,不由停了下来,循声看去。
只见御花园的一株大树上,有人从繁密的树冠间探出半边身子来。
少年斜倚在粗枝之上,一条长腿随意垂下,似是百无聊赖。明明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明朗朝气。
几缕阳光穿过枝叶,斑驳地洒在他面上,勾勒出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少年眉目清隽,鼻梁挺直如削,薄唇天生带着凉意。一张脸好看极了,似画儿中人在眼前突现。
“你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画儿中人问她。
楚盈秋愣愣道:“楚盈秋。”
“哦,没听过。”画儿中人丝毫不以为意。
从未有人听到她楚盈秋的名字,还如此满不在乎。楚盈秋立即有些不服,反问道:“那你呢?”
“楚承晏。”
画儿中人随口说出的名字,顿时又惊了楚盈秋一跳。
她往树上一指,惊叫道:“你就是小表舅?你、你不去宴会,居然跑到御花园睡觉?还、还睡在树上?”
她终于知道,钰王那难看的脸色是从何而来了。
楚承晏挑了挑眉,从树上一跃而下,几步踱到她跟前,若有所思:“你便是皇伯父最疼爱的那个小郡主?”
楚盈秋终于满意,挺起小小的胸膛,极重地点了下头。
楚承晏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面上:“你这眼睛,都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