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以新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近来,太子可有任何与往日不同之处?”
武玉沙低头思索片刻,答道:“前些日子的祭天大典上,太子被有心人设计,始终未能查清幕后之人,因此心绪不佳。近来殿下频频出宫奔走,亲自彻查此事。在宫里也时常出神,似是有要紧事悬于心头。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
林安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一事。那日祭天结束时,一只猫暴毙于九重台,腹中还藏了布帛,写着“太子继,则楚兴”,显然是有人陷害太子。
没想到时隔短短七日,太子竟已薨逝。莫非……这两件事也有关联?
林安想着,视线落在一旁叠放的太子衣袍之上,果然如江远望所言,是杏黄朝服。
衣袍昨夜在湖水中浸泡过,此时仍残留湿意。林安将衣袍展开,上下打量一番,眸光忽而一动——衣袍下摆处,竟有个小小破洞,好似被什么勾破的。
太子身份尊贵,又身着正装,本应只出入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若要勾破衣袍,或许又是泛舟途中匆忙所致。
五年前和五年后,二皇子和太子。
凤鸣湖那片宁静的湖水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竟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皇子纵身一跃,魂断湖心?——
第79章
秋水云天二楼雅间内,萧濯云正在等候。陌以新托他帮忙调查当年二皇子之事,相约在此讨论案情。
而此时,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七公主楚盈秋。
见几人前来,萧濯云一脸无奈道:“她非要跟着。”
“喂,我也是为了帮忙啊!”楚盈秋嗔道,“虽然太子与我并不亲熟,但总算是大哥,如今出了这事,我自该尽一份力。更何况,听说陌大人还要连带调查二皇兄之事,那我更加不能不管了。”
七公主并非皇上所出,而是长公主之女,与几位皇子实际是表兄妹的关系。不过,从七公主毫不遮掩的坦率言辞中,明显听得出,她对二皇子的感情远胜于太子。
林安便问:“看来公主与二皇子更为亲近?”
楚盈秋大方点头道:“二皇兄性情温和友爱,是几位皇兄中待我们最好的了。”
她说着,叹息一声,认真道:“倘若真能查出当年的真相,给二皇兄报仇,也是功德一件。”
萧濯云沉思道:“时隔五年,先后有两位皇子,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身亡,倘若真是意外,未免巧合得太过离奇。依我看,这两桩案之间必有关联。”
陌以新点头道:“不错,依我推断,大致有三种可能。第一,自然是连环作案——当年杀害二皇子的凶手,在一次得手又未曾暴露后,便故技重施,杀了太子。若是如此,凶手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萧濯云不假思索地接口道:“自然是,争夺储君之位。”
林安忍不住问:“若是为了争储,的确有理由杀害太子,可又为何要先杀害二皇子呢?”
萧濯云一听便是了然,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朝素来以立嫡为先。当今皇后只有一子,便是二皇子。二皇子仁德贤明,皇上七年前登基时,朝野上下都默认二皇子会是未来的储君。可没过两年二皇子竟意外身死,皇上痛失嫡子,才改为立长,大皇子便成了太子。”
原来太子不是皇后所生,林安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先后两位受害者,在身死时都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看起来,的确有可能是其他皇子为了夺嫡而痛下杀手。
陌以新此时道:“这的确是最顺理成章的一种可能,却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林安点头道:“是啊,凶手本已得手一次,五年前二皇子之死,虽然也很蹊跷,但已经被认定为意外。可眼下太子又以同样的方式身死,意外之说几乎不攻自破,反而很容易让人将两个案件联系在一起,将本已尘封的二皇子一案再度置于风口浪尖。”
当下的情形便是明证——太子分明也是在众目睽睽下自行投湖,皇上却命陌以新彻查真相,还要连带重查旧案。
对于凶手来说,倘若换一种手法,便能避免这样不必要的麻烦。
萧濯云也觉有理,随即追问:“方才说有三种可能,还有另外两种呢?”
林安接道:“第二种,自然是模仿作案了。有人看穿了二皇子一案的手法,觉得这个手法的确能够掩人耳目,天衣无缝,于是如法炮制,杀害太子,试图伪造为连环杀人,扰乱视线,摆脱嫌疑。”
萧濯云听得连连点头,又道:“那第三种呢?”
“第三,复仇。”陌以新顿了顿,眸中浮起几分寒意,“有人找到了二皇子之死的真相,所以用同样的方式杀害太子,为二皇子报仇。”
楚盈秋惊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是当年杀害二皇兄的凶手?”
“让凶手死于自己曾经的作案手法,的确是很有意义的复仇方式。”萧濯云喃喃道,“如今想来,五年前二皇子之死,最大的受益人,正是后来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
他越想越觉有理,却不禁冒出冷汗:“可若真是这种情况,连皇后娘娘都是嫌疑人了。”
楚盈秋补充道:“二皇兄人缘极好,在宫中颇得人心,与许多人都关系亲厚。”
林安心头同样发沉。前后两件极为相似的案件,受害人都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都是毫无自杀理由的天之骄子,都是溺死在平静湖水中的会水之人……
时至今日,没有人再会相信这都是意外和巧合。
陌以新看向萧濯云:“昨夜托你调查二皇子之事,可有所得?”
萧濯云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才道:“我借来父亲手令,查阅了不少案卷,可那毕竟是皇上与皇后最不愿提及的伤心事,也是宫里的忌讳。因此,有关那桩旧案的记载,都只是大同小异的三言两语。
只说二皇子一向喜好泛舟游湖,所以,当他如平日一般泛舟至湖心时,岸边人都未在意,却没想到二皇子会纵身跃入湖中,再未起身。”
“只有这些?”陌以新微微蹙眉。
“后来,我又查了当年二皇子府中亲随,还算有些收获。”萧濯云道,“二皇子生前待人宽厚,所以在他走后,皇上也下了恩旨,准许府中人各自去留。有人选择出宫,有人转任他处,所幸每个人的去向皆有备案。若能一一寻访,或许能拼出当年的更多细节。”
萧濯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名册,道:“这便是二皇子府所有下人的去向登记,我誊抄了一份。”
陌以新伸手接过,随即将名册展开。林安和七公主的眼睛都随着这张纸渐渐展开而越睁越大——这的确只是一张纸,但却是一张很长很长的纸。
“这么长!”楚盈秋已经惊叹出声。
萧濯云揉着手腕道:“可不是嘛,堂堂皇子府,下人何止上百,我怕疏忽了什么细节,不管是二皇子重用的亲随,还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厮,都不曾漏掉,全抄了一遍,手都写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