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婆却说习惯了一个人清净,不愿去新房同住。
“阿婆,我就住在后巷,天天来看您。”她把脸埋在老人肩头,声音闷闷的,“阿澈要是敢嫌我回来得勤,这亲我就不结了。”
临近打烊,程虞抚着自己的脸颊,心头泛起橘子般酸酸甜甜的滋味。正想着女儿家的心思,却见沈芙蕖抱着件大氅回来了。
“姐姐怎么又折回来了?”程虞问道。
沈芙蕖望向陆却方才坐过的位置:“他人走了?”
“早走了。”程虞随口应着,忽然凑近细看那件大氅,“咦,这不是陆大人的衣裳么?”
“嗯?不是——”沈芙蕖狡辩,给阿虞知道了,准要盘问半天。
“还说不是!”程虞指着袖口,“这儿不是绣了一个小小的‘陆’字?姐姐框我呢,我识字是少,但是这个认得呢。”
沈芙蕖一时语塞,抱着大氅转身便要往回走。
“姐姐,快从实招来!他的大氅,怎的就在你这儿了?还有你头上那个荷花簪子,这回又是大氅……哦!我想起来了!夏天的时候我还见你抱出来晒了!”
程虞追了上去,拽着沈芙蕖的袖子轻轻摇晃:“我就说嘛,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特意跑到芙蓉盏吃一碗蛋炒饭……”
“这大氅用料贵重,若保管不善坏了,我可赔不起。”
沈芙蕖被她缠得没办法了才说:“就是去还一百贯钱那日……恰逢大雪,他便借我披了一程。后来总寻不着合适的机会归还,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托人转交……又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程虞抢着反问道。
是啊,有什么不好,沈芙蕖想,或许只因这是贴身的衣物,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让她不愿假手他人。
“我怕别人误会的。”沈芙蕖觉得自己在越描越黑。
程虞拽着她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眼睛瞪得越发圆了,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遍,像是头一回认识她似的。
“若是心里坦荡,管别人怎么说呢,越是心里有鬼,想的越复杂。”程虞装模作样地点头,嘴角却藏不住笑,“我懂,我都懂。”
沈芙蕖说:“你懂什么懂呀?瓜田李下听过没?”
“你就蒙我吧!”程虞做了个鬼脸,立刻跑开了。
“你别跑啊!”沈芙蕖喊着,“这大晚上的,你去后厨干什么?”
“我也去做蛋炒饭,留给阿澈吃!”-
这天,许久未回家的陆却,又收到母亲头风发作的消息。
他带着林大娘回到祖宅,门房见了他,忙不迭地躬身引路,一路小跑着进去通传。
陆夫人正恹恹地歪在暖阁的榻上,额上覆着一块温热的帕子,听得丫鬟急急来报“大人回来了”。
她覆在帕子下的眼皮微微一颤,却并未起身,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依旧是那副病弱无力的模样。
陆却步入暖阁,空气中果然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陆惠善在一旁服侍汤药。
他行礼,喊了一声:“母亲。”
“哥。”陆惠善喊了一声,立刻注意到了陆却身后的林大娘,并示意下人给陆却端绣凳来。
“却儿今日怎么得空回来了?”陆夫人缓缓取下额上的帕子,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陆却平静道:“不是母亲派人来传,您这两日头痛得厉害?”
“怎会!”陆夫人道,“我知你公务繁忙,怎敢轻易打扰,定是下人们自作主张……”
陆惠善忙跪下:“是女儿擅作主张……”
“阿惠,不是跟你说了,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陆夫人训斥道,但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待到看清陆却身后的林大娘,发出了疑问,“这位是……?”
“这位是林嬷嬷,精通妇人调理。儿子特请她来为母亲诊看一番。”陆却说。
林大娘忙上前行礼,心中暗自叫苦。这位陆夫人气色红润,眼神清亮,也不像是是久病缠身之人。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却儿有心了。”面对陆却突如其来的关心,陆夫人倒是十分满意,感动一番,用帕子按压眼角,竟真的渗出几滴眼泪来。
陆惠善垂眸冷笑,这些年,给她寻的名医还少吗?也没见她夸过自己一句。
“夫人,我先号脉。”陆夫人爽快伸出手腕,林大娘屏息凝神,指尖搭上脉搏。
果然,脉象沉稳有力,除了因些许心绪不宁导致的肝火稍旺之外,实在康健得很。
林大娘偷眼觑了一下旁边的陆却,又看了看榻上期待望着自己的陆夫人,心知这高门大院里的水,深得很。
她若直言无病,岂不是当面戳穿陆夫人,更显得陆大人请来的是个庸医?
她收回手,脸上堆起笑容。
“夫人这症候,依老身看,确是产后失调,未能将养周全,落下的根子。”她笃定道,“这头风之症,最是缠人,平日瞧着无碍,一旦劳累或心绪波动,便易发作。夫人是否时常觉得心烦气躁,夜间难以安寝?”
这话简直说到了陆夫人的心坎里!
她立刻觉得这稳婆果然有些本事,连连点头:“正是呢!到底是嬷嬷经验老道,一语中的。我怀着却儿时,就一直不舒服,却儿身子不好,月子里我哪敢合眼的!许是那个时候就落下病根了,那些太医开的方子,吃了总不见效。”
陆惠善也补充道:“可不是,母亲受了不少委屈。”
陆夫人又捂住胸口,闭着眼陶醉在母子情深中。
林大娘心中稍定,知道自己押对了宝,她沉吟片刻,道:“太医们用药或偏于温补。夫人此症,需以舒缓肝郁、宁心安神为主,辅以温经散寒,方能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