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澈握住她发颤的手腕:“我还想等开春再加盖两排兔舍呢,往后咱们酒楼就不必在外头采购了。”
兔肉在汴京也很受欢迎。
切成薄片,用酒、酱、花椒腌制一下。然后在沸汤中来回拨动涮熟,肉片颜色鲜红,如同云霞,故名“拨霞供”。
大小双在一旁酸得牙疼,两个人挤眉弄眼,怪叫着:
“夫君,人家好心疼……”
“夫人,无碍无碍,你亲一下就好了……”
“你们!”程虞站起来,把布巾往桌上一甩,“少在这恶心我了,你们去牲口棚学驴叫!”
双胞胎抱头窜到沈芙蕖身后:“掌柜的评理!他们天天眉来眼去齁死人!”
程虞叉腰道:“怎么,眼红啊,眼红你们也去找媳妇啊!”
张澈赶紧把她拉回来。
大小双异口同声:“我们要等掌柜的先嫁人!”
“哼哼,咱们掌柜的嫁人那是指日可待!”
程虞又想起前阵子下雪天,陆却来芙蓉盏吃蛋炒饭的样子了。
后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陆却待他人总是一脸冷漠,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缺缺,而面对沈芙蕖的时候,陆却就没那么冷冰冰的,总是眼里含着笑意瞧她。
眼里的欣赏和赞美根本藏不住。
沈芙蕖啐他们:“呸!扯我做什么!再闹,就把你们塞进冻货窖!”
今年春节,沈芙蕖和花婆婆、程虞、张澈一起过,她在后院的小厨房里,亲自下厨。
没有宴席上的精巧菜式,只是家常菜。
一条葱油鲥鱼,寓意年年有余,鱼身铺着姜丝葱段,热油刚刚泼过,滋滋作响,衬得那雪白的鱼肉愈发晶莹剔透。
羊肉汤色浓白,几段青翠的蒜苗浮于其上,滚沸的热气带着暖心的膻香不断涌出。
糖醋排骨是程虞最爱吃的,每一块肋排都均匀裹着酱红色的芡汁,油亮诱人。四个硕大的肉丸圆润饱满,酱色浓郁,寓意着团团圆圆,福禄寿喜。
菘菜肉卷,是翠绿的白菜叶紧紧包裹着调味的肉馅,蒸制后菜叶变得半透明,隐约透出内里粉嫩的肉色,清爽不腻。
还有如意卷、八宝饭、三鲜汤……林林总总,摆满了整张桌子。
最后,沈芙蕖拿出了自己爱吃的醉蟹,蟹壳绯红,被浓郁的酒香包裹,揭开盖是满腹金黄流油的蟹膏。
花婆婆爱吃鲜味,沈芙蕖特意做了白灼虾和蛤蜊酿虾滑。
四人围坐在一方小桌旁,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
“阿婆,阿虞,阿澈,新年好。”沈芙蕖举杯,杯中是她自己酿的甜滋滋的梅子酒。
花婆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慢悠悠地掏出几个早已备好的红封,塞到他们手里:“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酒饱饭足。
程虞抱着用麻绳编结的红色纸筒爆仗兴冲冲跑来,每一个小爆仗都裹着喜庆的红纸,由一根细细的药线串联起来,沉甸甸地提在手中。
沈芙蕖正收拾碗筷,见她掏火折子连忙拦住:“用这个。”她进屋拿了一支檀香。
“我来。”张澈说。
竹竿挑着的鞭炮悬在桂枝下,张澈拢着袖口探身点火。
程虞早躲到廊柱后,从雕花木格间露出亮晶晶的眼睛。香头触到引信刹那,她慌忙缩回头高喊:“要响了!阿澈你快过来!”
“噼啪——”
硝烟四散纷飞,碎红纸屑纷扬翻飞,有些沾在沈芙蕖发丝间,更多落在程虞伸出来接雪的掌心里。
就这样,沈芙蕖在汴京过了第二个年。
陆府到处张灯结彩,席面摆开了三桌。
主桌坐着陆夫人与陆却,右下首是三叔公带着续弦夫人,左下首是陆惠善。次桌挤着二房堂弟夫妇和他们三个垂髫小儿,隔桌坐着常年依附陆家的远房表亲。
末桌则是几位寡居的姑奶奶带着未出阁的姑娘们,个个攥着帕子偷瞄主桌动静。
满堂二十八人,倒有三十种心思。
席间,陆却察觉有道目光黏在侧脸,有些漫不经心朝着末席扫去。
穿柳黄襦裙的少女慌忙垂首,她是今冬才来汴京寄住的远房表妹徐氏,陆却常年不回府,今个是第一次和她碰面。
“却儿,”陆夫人忽然倾身过来,指尖点了一下他的手背,“瞧见凝丫头腕上的缠丝虾须镯没?还是你祖母当年的嫁妆,我前日翻库房找出来的,她戴着倒合适。”
此时,侍女恰巧将醉蟹转到陆却面前。金黄油亮的蟹壳对着表妹羞怯的侧脸,陆夫人含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嗯。”陆却没有再多说,执起银筷,径直越过醉蟹,夹了块冷透的水晶肘子。
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哒哒”声。
“来了来了,今年怎的来的这样早!”陆夫人连忙站了起来。
八位朱衣宦官鱼贯而入,为首的内侍手捧黄绫卷轴,朗声唱诵:“官家念及陆卿夙夜在公,特赐御膳,以慰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