硇砂一物,须经开采、炼制、运销,沈玉裁只是这庞大链条中的一环,只要以他为突破口,一定能扯出更多人。
可沈玉裁本就恨毒了沈芙蕖,加上陆却肯为她挡刀,便更加坚信两人早有苟且,抱着宁死也不交代的心,坚决不透露半个字。
陆却也不是吃素的。
沈玉裁住的是静室,此室深埋地下,隔绝一切光线与声音。室内只有一张石床,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里没有昼夜,没有时间,守卫送饭也绝不与他有任何眼神语言交流。
周寺正会定期提审他,但审问内容毫无规律。有时深夜突然将他拖起,在刺眼的灯火下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押回。
有时在他刚刚入睡时,于牢门外大声交谈,故意让他听到“同伙已招供”、“找到新证据”等信息,让他始终处于惊疑不定之中。
沈玉裁饶是意志力坚定,时间一久人也恍惚起来,现在已在崩溃边缘,此时是审讯的最佳时期。
提审前两天,陆却再次来到关押沈玉裁的牢狱前。
“陆大人,你手下判过多少案子,死过多少人?你真的不怕那些人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吗?”
蓬头垢面的沈玉裁撞在石墙上,他头上的伤口是他自己抠的,只要一结疤,他就揭下,只有痛感能让他有些真实感。
“不怕。”陆却淡淡道。
“你就这么喜欢我妹妹?!她是有几分姿色,怎么就迷得陆大人神魂颠倒,费尽心思要除掉我?”他一说话,又开始焦虑地抠着头皮的伤口。
陆却说:“你想多了,我要查案。不然你早就死了。”
“反正是死路一条,我为什么要给你线索?”沈玉裁嘶哑着喊道。
“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陆大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玉裁阴恻恻笑着说:“我妹妹和孙余年圆了房的,那天,孙余年身上不仅粘了自己的血,还有……你是男人,你懂的。”
陆却的手指不可察觉地颤抖一下,随即说道:“说完了?”
“嗯哼。”沈玉裁放声大笑起来,随即又哭着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全是她害得!沈芙蕖,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却俯在他耳边说:“沈玉裁,你知道你女儿现在在哪里吗?”
“哪里?!”
“孙府。”——
作者有话说:沈玉裁瞎说的,只是为了气陆却
第87章
重审当天,沈芙蕖起得很早,因为天气愈发炎热,沈芙蕖用井水又洗了一遍澡。
“阿虞,你看好昆布汤啊,要是下雨了,就把它端回来!”沈芙蕖叮嘱道。
“好。这天气……闷死了。”程虞抱着斗笠走来,手上还呼啦啦扇着一把蒲扇,发尾的碎发全粘在了脖子上,甩也甩不开。
那股子闷热,如穿了一件浸饱温水的厚重袍子,憋得人喘不过气,偏偏今日又没有风,旌旗与柳枝僵直着,纹丝不动。
天边堆起浓墨般的雨云,天色迅速暗沉下来,从昏黄转为青灰。
“姐姐,看这天要落雨。你把雨具带好。”程虞语气里有些担忧。
沈芙蕖接过斗笠,微笑着叫程虞不要担心,“没事,我只是去作证,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嗯嗯,阿澈已经驾车在外头等你了。”
程虞说话间,刮起了大风,初时是卷着尘土和落叶的旋风,很快便成了呼啸的狂风,吹得瓦片作响,酒旗狂舞,满城门窗砰砰,一派山雨欲来的样子。
沈芙蕖刚至大理寺门口,便听见几声轰隆隆的雷声。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起初是几点沉重的“啪嗒”声,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土,不过片刻之间,雨幕便连成一片,化为倾盆之势。
“掌柜的,这次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吧?”张澈也一脸担忧。
沈芙蕖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将沈玉裁放掉嘛!放了也好,让他回沈宅瞧瞧,什么叫人去楼空。”
堂鼓三通,声震屋瓦。两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小跑入堂,按“肃静”、“回避”牌分立两侧,威严肃穆。
沈芙蕖在厢房静候,等待传唤,身上淋了些雨,周寺正派人送了快毛巾,她捧着毛巾,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正沉思间,身穿官袍的陆却从另一头缓步走来,戴三梁进贤冠,腰悬银鱼袋。
身后是一群衙役,跟着他往大理寺鱼贯而入。
他身姿挺拔如松,肩背舒展,绯色在他身上,略显空荡,不显半分暖意,反像是寒夜里一段将熄的炭火,余温之下尽是冷冽。
苍白的脸上虽然有挥之不去的疲倦,但深邃的眉宇间仍带着坚定。
沈芙蕖见他来了,心里那点不安瞬间按压下去。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只要他在那里,周遭的喧嚣便不由自主地低伏下去。
彷徨的心会安定,浮动的心思会收敛。仿佛天大的事,有他在前头顶着,便塌不下来。
不仅沈芙蕖,大理寺的其他人也能感受到陆却身上由内而外的安定力量。
陆却目不斜视走入上位,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周寺正作为副审,坐于其左下首,负责记录、协助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