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吗?她狐疑转了一圈,突然反应过来,朝着后院大步迈去。
赵清晏的靴子整整齐齐摆在床下,外衣也叠好放在床头。
而他本人,却深深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面向墙壁,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墨色的发顶。
就这一刻功夫,他睡得很沉,呼吸清浅。
沈芙蕖还是拧了帕子,要往他额头上搭去。
忽然,他紧蹙的眉头微微颤动,唇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母妃……”
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还带着孩童般的委屈。紧接着,他又喃喃了一声,这次清晰了些:
“母妃……冷……”
沈芙蕖正要搭帕子的手顿在了半空,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悄然将动作放得更轻了。
第79章
赵清晏大约是连跪了数日,又绝食抗议,一整天水米未进,身体到了极限,这才会在极度疲惫中一头栽倒,沉沉睡去。
沈芙蕖捏了捏自己的被褥,虽是初夏时节,但她未换薄被,昨天还晒过太阳,蓬松得很,怎么会冷呢?
没办法,她又抱出一张毯子来,覆盖在他身上。
赵清晏睡得很不安稳,睫毛一直在轻颤着,投下不安的阴影。
“不……儿臣……”
“儿臣没错……不要!”
他在睡梦中频频转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像困在一个噩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沈芙蕖伸手替他拭去冷汗,“没事了,是梦,醒过来就好了……”她的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他便像被安抚了一般,渐渐平静下来。
他得喝点安神汤,沈芙蕖心想。
安抚好赵清晏,沈芙蕖默默拾起他的外袍。
正要挂起,却听“叮当”两声轻响,一块莹润的田白玉蟠龙玉佩连着明黄丝绦滑落在地,随之滚出的还有一枚剔透的玉扳指,在她脚边转了好几圈才停住。
她俯身拾起,触手生温,这是极好的料子与工艺,她不由心想,这泼天的富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终点,可拥有这一切的赵清晏,为何眉宇间总锁着化不开的倦意与郁结?
或许,天家富贵,也有外人无法窥探的难处。
她把玉佩放好,目光重新落回榻上。
赵清晏黑色的发丝凌乱铺在枕上,衬得脸色近乎透明,即便是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生了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平日里看她时总像小狗般湿漉漉的,透着几分稚气。此刻双眼紧闭,毫无遮挡的眉眼轮廓,反而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
他不该睡在这里,于礼不合,本该立刻叫醒他。可沈芙蕖看着他连睡梦中都不得舒展的模样,心头那点不忍终究占了上风。
“姐姐!”程虞步履匆匆地从前堂赶来,面带忧色,“咱们店外围了好些生面孔,他们不进来,也不说话,就这么守着,客人们都有些不敢进门了。”
沈芙蕖跟着她走至窗边,掀帘一瞥,那些身影如石雕般静立,都穿着黑色统一的衣裳。
她心下明了,放下帘子,说道:“随他们去。院子里头那位睡醒了出来了,他们自然也就散了。”
“哦,原来是些侍卫,可吓死我了,姐姐你说,他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真幼稚。”程虞道。
沈芙蕖连连摇头:“这也是一种抗争的方式,用自己做筹码,逼着家里人不得不听他一句。”
程虞说:“那我还挺羡慕他的,起码他敢这么闹,是因为知道,家里总归是有人疼他、在乎他死活的,对不对?”
“算是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芙蕖轻轻说。
沈芙蕖又问:“阿虞,上次你配的酸枣百合汤还有吗?我给收哪去了,不太记得了。”
“哦,那个啊,早就没有了!姐姐不是说没什么效果嘛,后来我就没再抓这个方子了。”程虞说。
“姐姐又睡不好?巧了,阿婆最近也睡不好,我给她抓了几副温胆汤,现在还没取呢。等下我多抓几副就是。”
“多谢。回头我把钱给你。”
程虞很快从临街药铺回来,见外头的石榴花开得正好,便折了几支下来,准备插在花瓶里,给店里添添喜气。
她说:“今年也是奇怪,荷花开得这样早,石榴花却姗姗来迟。”
“回头你让张澈嫁接一下这两棵石榴树,没准咱今年还能吃上果子。”沈芙蕖拿起最长的一枝,上缀着七八个饱满的橙红花苞。
随后,程虞递上一枝稍短的石榴枝,沈芙蕖接过,将其插在主枝的后方略低处。
“阿澈还会嫁接果木嘛?”
“他现在虽然不会,但他一定能学会。”
程虞跺起了脚:“姐姐你少给他找点活!这几天阿澈天天跑去鸡场,臭死了不说,还不管店里的事!”
“这还没成亲呢,就这般护着了?”
沈芙蕖将花瓶摆到大堂显眼处,瓶中石榴花枝姿态斜出,疏密有致,深色的陶瓶稳稳地压住下方,衬托着上方如火欲燃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