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找到的通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道被地震或古老力量撕裂的、倾斜向上的天然岩层裂隙。
入口隐藏在废墟边缘几块交错垒叠的巨岩下方,极其隐蔽,若非唐昕对能量流动和岩层结构有着乎常人的敏锐感知,绝难现。裂隙狭窄,最宽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更是崎岖不平,遍布棱角尖锐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气流从裂隙深处吹出,带着上方岩层特有的干燥和微凉,与废墟中那股灼热陈腐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气流,是生的希望,也是唯一的方向。
没有时间休整,甚至没有时间为刚才惊心动魄的战斗后怕。唐昕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崩裂的伤口,吞下最后一点补充元气的药粉,便将短杖咬在口中,率先侧身挤入裂隙。她的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僵硬,但每一步都稳而坚决。
沈寻紧随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昏迷的聂九罗。聂九罗的身体软绵绵的,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沈寻瘦弱的肩膀和手臂上。沈寻的脸憋得通红,额角青筋突起,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感到自己的双臂和脊背的肌肉在悲鸣,灵魂深处的创伤也在隐隐作痛,但她没有出一丝声音,只是瞪着前方唐昕绿光映照出的、凹凸不平的岩壁,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跟上”和“抓紧阿罗”这两件事上。
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湿滑的苔藓,突兀的岩石棱角,狭窄处需要费力挤过时对怀中阿罗可能造成的挤压……沈寻的心时刻悬在嗓子眼。汗水混着灰尘从她额头滚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和模糊,她也顾不上擦。
唐昕在前方引路,不时低声提醒:“左边有凸起,小心头。”“脚下有坑,跨过去。”“这段很窄,侧身,慢一点。”
她的声音平静,却像黑暗中唯一的绳索。沈寻机械地遵循着,所有的感官都用于应对眼前的艰难。
裂隙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向上,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攀爬一小段陡坡。空气越来越干燥凉爽,废墟中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残留也渐渐被抛在身后。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属于大地岩层本身的寂静与压迫感。黑暗浓稠如墨,只有唐昕短杖那点绿光,是这无尽深渊中唯一的星火。
不知攀爬了多久,沈寻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手臂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怀中的阿罗似乎越来越重,重得她快要抱不住。
“唐……唐姑娘……”她终于忍不住,出微弱如蚊蚋的呼唤,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我快没力气了……”
前方的绿光停了下来。唐昕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位置和周围环境。然后,她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到那里休息。”
这句话给了沈寻最后一丝力气。她不知道唐昕说的是真的,还是仅仅为了安慰她,但她选择相信。咬着牙,憋着最后一口气,她拖着聂九罗,又向前挪动了十几步。
果然,前方的裂隙稍微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仅能容纳两三人蜷缩的、不规则的小小石台。石台一侧的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小小的浅坑,刚好可以让人靠坐。
“到了。”唐昕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她先侧身让出位置,帮助沈寻将聂九罗小心地安置在岩壁凹陷处,让她靠坐着。聂九罗依旧昏迷,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沈寻一屁股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背靠着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抖,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过度透支的疲惫和灵魂的隐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黑。
唐昕也靠着岩壁坐下,短杖放在膝上,绿光照亮三人疲惫不堪的脸。她取出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润润干裂的嘴唇,然后递给沈寻。
沈寻颤抖着手接过,却没有先喝,而是小心地凑到聂九罗唇边,试图喂她一点。但聂九罗牙关紧咬,清水只是顺着嘴角流下。沈寻鼻子一酸,用袖子轻轻擦去,自己才就着水囊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干渴,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和无力。
短暂的沉默。只有三人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狭窄的裂隙中回响。
“她……怎么样了?”沈寻看着聂九罗毫无生气的脸,声音沙哑地问。
唐昕再次探了探聂九罗的脉搏和气息,眉头紧锁。“很弱,但还在。刚才那一下爆,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元气。现在全靠她体内那点奇异的核心意志撑着。外伤和内腑的损伤还在其次,关键是生命本源的透支……需要时间,和机缘。”她的语气沉重,“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带她到安全的地方,避免再受冲击和刺激。”
安全的地方……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沈寻茫然地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她们像三只迷失在地底深处的虫子,前路茫茫,后有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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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通道……能出去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
唐昕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确定。气流是往上没错,但这裂隙太复杂,可能通往峡谷上层的某个岩洞,也可能在半途被塌方堵死,或者……连接着其他危险区域。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顿了顿,看向沈寻,“你必须尽快恢复一点体力。接下来的路,可能更难走。”
沈寻默默点头。她知道唐昕说的是事实。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绝望的可能性,闭上眼睛,尝试运转那蹩脚的“观想静心法”。脑海中,那棵与阿罗身影重叠的大树,在想象中的狂风中艰难挺立,根系死死抓住大地。
这一次,观想变得异常艰难。疲惫和恐惧如同厚重的淤泥,拖拽着她的意识下坠。但当她想象那大树的根系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阿罗昏迷前最后看向她的眼神,以及两人紧握的手。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仿佛真的从心底升起,支撑着那棵虚幻的大树,也让她几乎涣散的精神重新凝聚了一丝。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法门在绝境中真的被激出了某种潜力,沈寻感到灵魂深处的剧痛和虚弱感,似乎真的减轻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微不足道,却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就在沈寻努力调息,唐昕也抓紧时间处理自己伤口的时候——
一直昏迷的聂九罗,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她紧抿的嘴唇中,溢出一丝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阿罗?!”沈寻立刻睁开眼,扑到聂九罗身边。
聂九罗的眉头紧紧蹙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仿佛在经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噩梦。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出任何声音。
“她……她是不是很痛?”沈寻手足无措,看向唐昕。
唐昕也凑近观察,神色凝重:“可能是体内力量冲突的余波,也可能是伤势带来的剧痛,在昏迷中依然折磨着她。”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按在聂九罗的额头上,试图传递一丝平和的精神波动,帮助她稳定紊乱的意识。
但她的精神波动刚刚接触聂九罗,便感到一股极其复杂混乱的意念乱流反冲而来!那乱流中,充满了破碎的画面、尖锐的痛苦、深沉的恐惧,以及……一丝顽强不屈的、如同荆棘般生长的求生意志。
唐昕闷哼一声,迅收回手,脸色有些白。“她的意识深处……非常混乱。但那股核心意志,确实还在。”
就在这时,聂九罗颤抖的身体忽然僵直了一瞬,眼睛猛地睁开!
不是清醒的睁眼,而是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距的睁眼。她的眼眸深处,金、红、银三色光芒如同走马灯般疯狂闪烁、交替,最后,竟隐隐浮现出一片极淡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光影,仿佛倒映着体内那片濒临崩溃的能量废墟。
她的喉咙里出“嗬嗬”的、仿佛窒息般的声音,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来,在空中胡乱抓挠,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阿罗!阿罗你怎么了?看着我!我是阿寻!”沈寻吓坏了,紧紧抓住她挥舞的手,声音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