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让两人靠得极近。沈寻能清晰地看到聂九罗苍白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能闻到她身上混合了药味和淡淡血腥的气息,也能感觉到她虚弱得几乎无法支撑自己头颅的重量,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倚靠在自己托着她后颈的手臂上。
聂九罗垂着眼睫,顺从地、小口地啜饮着碗里的温水。温热微甜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她喝得很慢,每咽下一口,都需要停顿一下,积蓄一点力气。
沈寻耐心地等着,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另一只手小心地调整着碗的角度,不让水洒出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聂九罗的脸上,看着她因为吞咽而微微滚动的、脆弱的喉结,看着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一小片阴影,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因为这点暖意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
一碗水喝完,沈寻用布巾轻轻擦拭聂九罗的嘴角。聂九罗依旧闭着眼,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耗尽了,只是极其轻微地喘着气。
“还要吗?”沈寻低声问。
聂九罗摇了摇头。
沈寻放下碗,却没有立刻松开托着她后颈的手。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地问:“身上……是不是很疼?银阑留了止痛的药,但她说你现在内息太乱,最好能不用就不用……我帮你按按穴位,或许能好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聂九罗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对上沈寻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和询问的眼睛。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寻将这视为默许。她让聂九罗重新躺平,然后伸出手,指尖落在她太阳穴附近几个舒缓头痛的穴位上,开始用极轻的、带着稳定暖意的力道,缓缓按揉。
她的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皮肤,一点点渗透进去。她不敢用力,只是极其耐心地、一圈一圈地,试图将那紧蹙的眉头揉开,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疼痛稍稍驱散一些。
聂九罗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那指尖笨拙却温柔的触碰,能感觉到那股细微却执拗的暖流,正试图渗入她冰冷僵硬的身体和混乱疼痛的意识。她没有抗拒,甚至……在身体最深处,某个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地方,悄然放松了一丝早已习惯了紧绷和对抗的防御。
木屋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极轻的呼吸声,和沈寻指尖在穴位上缓缓移动的细微摩擦声。
晨光逐渐明亮起来,将那点油灯的光晕彻底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银阑端着一个小陶罐走了进来,罐口冒着腾腾的热气,带着一股谷米和肉糜混合的、久违的食物香气。
她看到屋内的景象,脚步微微一顿。沈寻正低头专注地为聂九罗按摩太阳穴,而聂九罗闭着眼睛,脸上虽然依旧毫无血色,眉头却似乎比刚才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线。
银阑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陶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走到榻边,伸手搭上聂九罗的另一只手腕。
片刻后,她收回手,对着立刻紧张看向她的沈寻,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脉象虽然依旧虚弱混乱,但比昨夜平稳了许多。最危险的时候,暂时过去了。”
沈寻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了下来,眼圈立刻又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银阑看向聂九罗,声音平淡:“能醒过来,算你命大。不过别高兴太早,你体内的烂摊子还在,而且经过昨晚的爆,冲突的格局可能又有了新变化。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谈。”
聂九罗缓缓睁开眼,看向银阑,琥珀色的眼眸里一片沉寂,看不出情绪,只是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表示听到了。
银阑没再多说,转身走到桌边,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熬得稀烂的肉糜粥,递给沈寻:“喂她吃点。她现在需要这个。”
沈寻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像刚才喂水一样,一点一点喂给聂九罗。
聂九罗吃得很慢,每一口都需要很久才能咽下。沈寻便耐心地等着,时不时用布巾擦去她嘴角溢出的些许粥渍。
银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被晨光逐渐照亮的、依旧残留着昨夜激战痕迹的山谷,又看了看屋内那幅一个笨拙却温柔地喂食、一个沉默却顺从地接受的情景,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有欣慰,有担忧,也有一丝……仿佛看到了久远记忆中某个模糊片段的怅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聂九罗勉强吃下半碗粥,摇了摇头表示再也吃不下,沈寻才放下碗,又仔细地替她擦了擦嘴,掖好被角。
“你再睡一会儿。”沈寻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聂九罗看着她,目光在她布满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加平稳、绵长了一些。
沈寻坐在榻边,没有离开。她只是安静地守着,看着聂九罗沉睡中依旧显得脆弱苍白的脸,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窗外,鸦寂谷迎来了一个血腥洗礼后、异常安静却总算迎来了一丝真实光亮的清晨。
而木屋内,有一种无声的、极其细微的东西,正在这片狼藉与伤痛之中,如同石缝里悄然萌的新芽,缓慢却坚定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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