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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九罗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
木屋里的光线比清晨时明亮了许多,甚至能看清空气中缓慢浮动的细微尘埃。她依旧浑身疼痛,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但意识却比之前清醒了不少,至少能清晰地分辨出疼痛来自哪几处较深的伤口,以及体内那三条“河流”目前大致的状态——依旧混乱冲突,却不再像昨夜那般濒临彻底失控的狂暴,而是陷入了一种僵持的、各自盘踞的疲乏。
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屋内。
沈寻不在榻边。
这个认知让聂九罗的心几不可察地空了一瞬,像是悬着的什么东西轻轻晃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听到了屋角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规律的切剁声。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木榻边缘。
只见沈寻背对着她,蹲在屋角的火塘旁。她面前摆着一块充当砧板的扁平石头,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正在认真地、一下一下地,将几株晒干的草药切成细碎均匀的段落。她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神情却异常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嘴唇不自觉地抿紧,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晨光从她侧面的窗户斜斜照进来,给她忙碌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照亮了她脸颊上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小划痕,和眼下依旧明显的青黑。她的头简单地束在脑后,却有几缕碎不听话地垂落下来,随着她切药的动作轻轻晃动。
聂九罗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看着那笨拙却认真的动作,看着那被阳光照亮的、带着疲惫却依旧鲜活生动的侧脸。
一种极其陌生的、温软而酸涩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像冰封的河面下,被一缕持续不断的暖流浸润着,某处坚硬的棱角正缓慢地、无声地消融。
她想起昨夜屋顶上,那几乎将她拖入无尽黑暗和冰冷记忆的“门”与“锁链”。想起意识即将沉沦时,那道固执地、几乎是不顾一切撞过来的温暖“呼唤”。想起自己最后关头,指尖触碰到心口那团“光”时,传递过去的微弱意念。
还有沈寻刚才喂她喝水、为她按揉穴位时,那小心翼翼又异常坚定的动作和眼神。
这个人……好像真的,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
即使在她最冰冷、最疏离、最危险的时候。
即使在她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
切药声停了下来。沈寻似乎是切好了,她放下短刀,将切碎的草药仔细地拢进一个小陶钵里,又从旁边一个皮袋里倒出些粉末状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然后她拿起一个小木杵,开始慢慢地、耐心地将它们捣碎、混合。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榻上的人。
聂九罗看着她捣药时微微耸动的肩膀,看着她因专注而微微绷紧的脖颈线条,看着她额角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尽了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抬起了自己那只没有受重伤的左手。
手指颤抖着,僵硬着,指尖冰凉。
她朝着沈寻的方向,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食指。
没有声音。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只是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动作。
但捣药声,却在这一刻,极其突兀地停住了。
沈寻的背影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先是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茫然,随即迅聚焦在木榻上。
当她看到聂九罗睁着眼睛,正静静望着她,那只露在兽皮外的左手食指,还维持着一个微微抬起的、似乎想要触碰什么的姿势时,沈寻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她几乎是立刻丢下木杵和陶钵,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边。
“阿罗!你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还是疼得厉害?”她一连串地问着,声音里带着刚回神的急切和担忧,伸手就想再次去探聂九罗的额头。
聂九罗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关切的脸,看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她张了张嘴,喉咙里依旧干涩紧,不出清晰的声音。
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目光,却落在了沈寻刚刚因为捣药而沾上了一点绿色草汁和白色粉末的、还没来得及擦净的右手上。
沈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啊……我在弄银阑给的药膏,她说这个外敷对你背上那道最深的伤口愈合有好处……我马上就去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