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大院里,正厅的炭火盆烧得旺,可这人心里的火,却是看着比炭还燥。
龙千伦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头敲着扶手,嘚嘚嘚,嘚嘚嘚,像是敲在每个人心尖上。下头两溜椅子上,坐着老刀、滚地雷、鹞子、病黄鼬几个头目,还有个把从原保安队跟过来的老人,缩在末尾。
厅里烟气腾腾,是劣质烟叶子混着不安分的唾沫星子味儿。
龙千伦先把长谷川的话拣要紧的说了,末了添上自己的腔调:“照长谷太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咱们‘联合团’,得有个‘团’的样子!成天在城里晃荡,收点捐,查个奸细,那是小打小闹。往后,是要扛大梁,办大事的!太君说了,操练好了,有‘重要’任务,饷钱、枪弹,那都不是事儿!”
他眼皮一撩,扫过下头几张脸。
老刀绷着脸,腰板直着,眼神低垂,看不出波澜。
滚地雷咧着嘴,搓着一双大手,听见“饷钱枪弹”,眼珠子就亮了亮。
鹞子没抽烟,只拿手指头慢慢抹着桌沿,眼神像刀子,在龙千伦脸上刮来刮去。
病黄鼬呢,叼着那杆不离嘴的旱烟袋,吧嗒吧嗒,烟雾后面那张蜡黄脸,似笑非笑。
“出城操练?”滚地雷先嚷开了,嗓门大,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龙队长,这天寒地冻的,兄弟们窝在城里烤火还嫌冷,拉出去喝西北风?据我所知,就那破校场,多少年没人去了,兔子都不拉屎!”
“就是,”一个原保安队的老人小声嘟囔,“弟兄们散漫惯了,这猛地收拢起来,怕……怕是不服管。”
龙千伦心里冷笑,面上却沉了:“不服管?皇军的指导官就在旁边看着!谁不服,自己去跟太君说!雷老弟,你勇猛,兄弟们服你,可光勇猛顶啥用?得讲个规矩,讲个阵势!窝在城里,是舒服,可也就是条看家狗。拉出去练好了,那是狼!是虎!往后吃肉喝汤,才有咱们的份!”
他特意点了点老刀,又看向鹞子:“鹞子老哥,你心思细,耳目灵。操练起来,警戒、侦察这些,还得靠你多费心。咱们眼睛亮了,手脚利索了,太君才更看重。”
鹞子微微点头,没吭声,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病黄鼬吐了口烟圈,慢悠悠开了腔,声音像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龙队长,操练,咱没二话。可弟兄们心里头……有点疙瘩。前几日野狼口,跟黑山嘴那帮人顶了牛,虽说没打起来,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咱们拉出城,家里头……万一有人来寻晦气?”
“寻晦气?”龙千伦一拍桌子,“咱们是‘联合团’,奉皇军令整训!谁敢来寻晦气?黑山嘴?黄金镐那几条丧家犬,如今怕是自身难保!你们把心放肚里,城里,我自会安排可靠弟兄盯着。咱们这回出去,是练本事,立规矩!等练成了回来,这围场县城,才真正是咱们说了算!”
他话说得硬,可心里也虚。病黄鼬这话,戳中了他最担心的。可是长谷川的命令压着,他不敢不依,只好先镇住场面。
“老刀,”龙千伦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老刀,“你是副团长,操练的事,你多担待。各队人员编配,你来定。要快,明日一早,就得拉出去!”
老刀站起身,抱了抱拳,声音平稳:“龙队长放心,卑职理会得。”
散了会,各人揣着心思走了。
滚地雷骂骂咧咧,说明儿非多穿件皮袄不可;鹞子悄没声息地出了门,影子一样融进黑地里;病黄鼬落在最后,吧嗒着烟,凑到龙千伦身边,压低嗓子:
“队长,操练是好事。可……‘滚地雷’那脾气,得有人压着;‘鹞子’太精,得防着;老刀嘛……倒是个能做事的。只是这队伍拉出去,人心散着,光靠皇军那几个指导官,怕是不够看。咱得……有个自己人,盯紧点。”
龙千伦看他一眼,这王八蛋,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却也句句都在挑火、揽权。他点点头,敷衍道:“黄当家的倒是有心了。不过你把心捂踏实了,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准备,等明儿一早,别误了点。”
打走了病黄鼬,龙千伦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厅里,炭火噼啪,映着他阴晴不定的脸。
这步棋,可凶险了。但若是不开棋,那就是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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