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县城曰军指挥部二楼,炉火将房间烘得有些闷燥,与外头的严寒截然两样。
长谷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而是立在窗前,背着手,望着楼下院子里几棵叶子落尽的枯槐。
午后的日光淡白,透过玻璃,在他笔挺的军服上投下冷清的影子。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点迟疑。
“进来。”
门被小心推开,龙千伦侧身进来,又迅将门掩好。他换了身半新的藏青长衫,外罩一件呢子马褂,脸上刻意收拾过,敷了薄粉,试图掩去连日来的惊悸与操劳,但那眼底的焦灼和眼下的青黑却是脂粉盖不住的。
龙千伦摘下帽子,朝着长谷川的背影便是深深一躬,腰弯得极低。
“长谷太君,卑职龙千伦,奉命前来。”
长谷川没有立刻转身,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淡地传来:“龙桑,不必多礼。坐。”
龙千伦哪敢真坐,只挪到办公桌前约莫两步远的地方,垂手站着,脸上堆着十二分的恭敬:“在您面前,哪有卑职的座位。不知中佐阁下召见,有何训示?”
长谷川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在龙千伦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审视一件物品。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龙千伦这才诚惶诚恐地坐了半边屁股,腰板挺得僵直。
“龙桑,‘联合团’近日,似乎颇为‘勤勉’。”长谷川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
龙千伦心里一紧,连忙道:“全赖中佐阁下栽培,皇军支持!卑职与一众弟兄,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谨记保境安民之责,稽查奸宄,维持治安,以报皇军知遇之恩!”
别看龙千伦表面上说得流利,心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保境安民……稽查奸宄……”长谷川慢慢重复着这两个词,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我听说,四乡征粮派捐,颇有‘成效’。城内商铺,亦是‘贡献’良多。”
龙千伦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他摸不准长谷川的真意,只能顺着话头,带点表功又带点诉苦的语气:“太君明鉴!实在是……实在是团务初创,弟兄们要吃饭,要饷,装备也要维护。皇军拨付有限,地方又贫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为皇军效力,稳固地方。”
他偷眼看了看长谷川脸色,又补充道,“卑职也深知,有些弟兄手脚或许重了些,分寸拿捏不好,已严加申饬!
像那‘滚地雷’,性子莽撞,就是个夯球货,卑职早已罚了他半月饷银!还有那‘病黄鼬’,专出些阴损主意,卑职也……”
“龙桑,”长谷川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让龙千伦瞬间住嘴,“如何管理你的部下,是你的职责。
皇军看重的是结果,是‘联合团’能否真正成为维护县城及周边‘治安’、协助皇军完成各项任务的有效力量。”
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如今北边‘青峦计划’正处关键,运输通道安全保障,乃重中之重。县城及周边,需要的是‘稳定’,是‘可控’。过度的搜刮,激化的民怨,以及……”
长谷川顿了顿,“部下之间无休止的内斗与倾轧,都与‘稳定’背道而驰。”
龙千伦听得汗流浃背,连连点头:“是,是!中佐阁下教训的是!卑职一定严加管束,绝不敢再出纰漏,影响大局!”
“光是管束,可还不够。”长谷川靠回椅背,语气转缓,却带着更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联合团’需要整训,需要真正像个队伍,而不是一群拿着枪的散兵游勇。
从明日起,除必要留守人员,将你团主力拉出城外,于城西旧校场集中操练。皇军会派员指导。队列、纪律、基本射击,都要练。我要看到成效。”